第十三章 我在恍惚中听见手机的闹铃响起来,引起我一阵烦燥。我拧开床头的台灯,看 到墙壁上的时钟定格在十二点三十分,这该是午夜吧,我咒骂着:这个闹鬼的时间 怎么会有电话来。 接起来,就听见陆萍的声音。她的声音让我的烦燥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迷 惑和一丝惶恐。 “怎么?睡了?”她口气倒很轻松。 “没有,怎么这么晚打电话来?” “不可以?” “不是,只是我挺惊讶。” “噢?有一个女人在下大雨的午夜听到楼下有个男人大声喊自己的名字惊讶吗?” “那倒没有。”我苦涩地笑着说。 “你病了?” “好多了,已经……”我支吾着,用力挤着眉宇。 “外面挺冷,不让我进屋坐坐?” “进……什么屋?你在哪儿?”我本能地起来拉开窗帘。借着楼梯口昏黄的灯 光看到陆萍站在楼下。 “你楼下,我不知你住哪个单元。”她仰头张望着说。 我挂了机,披了衣服匆匆下去,我想昨晚陆萍下楼时也是这种心情吧! 看我从楼梯口出来,她好像很惊讶:“告诉我就好了,干嘛下来,你还病着呢。” 她一说,我才想起来,感觉眼前一晃,险些站不稳,然后强撑着说:“没事, 好多了。” 沉默了一会后,她说:“上去吧。”然后走在前面。我跟在她后面,仍然用手 用力挤按着眉宇和太阳穴。但好像越来越头昏脑胀。进屋后,把陆萍领进我的卧室, 我一头钻进洗手间。用最快的速度用凉水先把脸,然后尽量单装做镇定走出来。 她很自然地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说:“你还是上床躺着吧。” “噢,不用,我已经躺很久了,脑袋都昏了。”我从冰箱里拿出一些水果和两 罐可乐放在床头。这些东西是小雅昨晚拿来的。 “怎么想到这时候来?”我装作平静地问。顺手启开一瓶可乐递给她。 她接过去喝了一口,略微沉思一下说:“我说是上天指引我来的,你信吗?” 她说完,我俩都会心地笑了。然后是一阵沉默,我想说点什么打破这尴尬的气 氛,但都好像什么话都无从说起。 还是她打破沉默:“我也想在楼下大声喊你名字来着,但我试了好几次,都没 那魄力。” 我笑着说:“你成心想复制一个昨天我跑你那儿去的情节?” “也不是,”她说:“就算是心血来潮。” 我打趣说:“那你不该喝可乐的,应该是开水。” 她淡然一笑说:“想你这种单身男人也不会烧开水喝。” “那倒是,你下次来提前打声招呼,我特意为你烧一次,也算我说话算话。” “不用。”她忽然站起来说:“我能参观一下您这儿吗?” “不行。”我回答的很坚决。因为洗手间有几双没洗的袜子和内衣。自从老妈 走后,我经常在他屋子里写东西,那肯定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稿纸和未完成的文字, 最重要的,客厅的书架里搁着那个紫罗兰的文件夹,这些东西我都不想让她看见。 “真的不行?”她问。 “确实不行,下次吧。” “那算了。” 她转身在我卧室里转了一圈,目光定格在我床头的一幅画上。久久未曾移开。 那是前几天我从床下翻出来的,这幅画是我和张妍在一起时画的。我想应该是我这 辈子最后一张画,也是最成功的,画面上是张妍的裸体。 昨晚小雅也看见了,但她只对我诡异的一笑,我也随之一笑而已,一个学美术 的人在卧室里挂一张女人的裸体画,绝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而陆萍却一直注视 着那张画,我也陷入回忆之中。 当时我用了一周时间,画完了这张画,画画时,我们两个人都赤身裸体。那一 周里,我们没有亲热过一次,我让自己始终保持在亢奋的状态之中。 画完的那天晚上,我对张妍点头说:“可以了!”张妍就从床上下来,没穿衣 服,钻到我怀里来,我们两个一丝不挂的坐沙发上,看着那张画。看了良久,我说 :“你真美。”然后她把头埋在我肩膀上开始哭,我也不劝她,只是把她用力抱得 更紧。那夜她哭了很久,我也一直陪她哭,当时我们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会那 么默契地哭,现在想来,可能是因为那时候我们都无法把握我们的未来,好像都预 感到我们不可逃脱的分离的命运。 这幅画一直在我床底下,前几天,我拿出来挂在墙上,用来填补我夜晚的空虚。 我有时晚上躺在床上,把自己脱光,对着她的画像说声晚安,沉沉睡去。有时甚至 想如果我哪天娶了另一个女人,我也要把这画像挂在卧室里,就在婚纱照旁边。我 知道这想法有多么不可理喻。 我和陆萍注视了良久。 “她很美!”陆萍忽然说。目光并未从那幅画上移开。 “是啊!”我叹息。 “你画的?” “是,已经有五六年了吧,不知不觉。” 陆萍目光移到我脸上注视着我,我依然盯着那张画。 “她是谁?” “张妍。”我不知哪来的勇气,回答地很从容。 陆萍坐下来,不再说什么,我回头,看到她的目光有些飘忽。 半晌,她说:“我听阿D 说过她的名字。” “她是我从前的女朋友。”我坦然地说。 “你还一直想着她?” “对。”在张妍的画前我没有不真实的勇气。 “而且会一直想下去,不去接受另一个人?”她继续问。 “也许吧。” 陆萍又把目光投向这张画说:“她真幸运。” 我侧过脸疑惑地看着她。 “她曾那么炽热地爱过,虽然分开了,但那个男人还那么惦着她。”她的声音 有些沙哑。 我叹口气说:“那正是她的不幸,遇到我,我又没办法给她一个未来。” “如果是我,我会知足。”她说完低下头,紧紧地抿着嘴唇。 我们俩之间的空气像凝固了,这种沉默好像我俩之间的习惯性状态。 时钟指向凌晨一点时,陆萍站起来。 “我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你好好休息吧。” 说完陆萍转身向门外走去,她步子很急。我头重脚轻跑着追出来,一直追到街 上。看到陆萍那一头长发在前方路灯下随风飘舞,我胸口一阵热,随之头昏脑胀, 扶着一根电线杆站住,气喘吁吁。看着陆萍远去的背影,我在心里一直默念着三个 字:对不起,对不起…… 我的病好起来,心情却依然烦闷,陆萍从我这离去的身影,常常浮现在我脑海 中。只有当小雅每晚来时,我的心情会晴朗一些,但我又不敢十分接受她的照顾, 因为我摸不清这小丫头到底在想什么,有好几次,我都想告诉她我把她当做可爱的 妹妹,但每次看到那张纯真的脸与无邪的笑容,又不忍说出口。 星期六,小雅抓着我的胳膊要我陪她去玩一天,说算是报答她的照顾。我好不 容易找了许多借口才推脱掉,以为小雅会生气,但她的表情只是失落,然后离开。 我想这种表情是不应该出现在小雅这种女孩子脸上的,于是我给自己一个警告,既 然没勇气坦白告诉她那就别打扰她,让她断了幻想,这很残忍,但对我来说我别无 选择。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我自命智商不低,但每当遇到感情问题,我总是显得 木讷和笨拙,思维总会钻进牛角尖里,不会变通的处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