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星期日上午,阿D 打电话来,我刚从睡梦中醒来,看到手机上显示出他的名字 一阵兴奋。 “家伙,怎么这么久才舍得打电话回来?”我说。 “挺忙的,最近还好吧?” “怎么可能好,每日无聊啊!” “找个女朋友吧!”他说的语重心长。 “换个话题。”我严肃的说:“你怎么样?” “我进黑子公司了。” “你没搞电脑?”我有些惊讶。 “还是在他公司赚钱快。” “你腐化的可真快。”我说:“电脑可曾经是你最大的爱好啊,就这么放弃了, 不觉得可惜。” 阿D 笑着说:“我现在才明白,其实谈恋爱是我最大的爱好,既然不能谈恋爱 那就什么赚钱快干什么,然后钱多了再去谈恋爱。” 池莉离开后,他的玩笑总是充满苦涩。 “那你在他那干什么?” “我快接替他当总经理了,哈哈。” “胡说什么,那个守财奴再义气也不能把他公司让给你啊!”我不屑的说。 “和你说件事。”阿D 口气忽然郑重起来。 “说!”我预感到这件事可能和我有关。 “黑子可能要去张妍那儿了。” “去干吗?”我机械的问。 “在那县城开一家服装店,他在那经营。” 我不语,认真分析阿D 说话的意思。思维乱的像团麻。 阿D 继续说:“黑子打算把这的公司交给我,这些日子他正教我尽快的熟悉业 务。” “他为什么去那儿?”这是个多余的饿问题,但我指望他能给我一个想象以外 的回答。 “老大,”阿D 停顿了一下说,“你不觉得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张妍最该选择 的就是黑子吗?四五年了,黑子现在的条件找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但他为什么一直 没找,你该比我清楚吧?” 我不语,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我再说话泪水肯定会流下来。 “老大,说句话不怕你生气,这世上没人能比黑子对张妍更好。”阿D 肯定的 说。 我的泪水终于忍不住了,顺着脸颊流下来,转而变成抽泣。 阿D 也不再说什么,在电话里听我哭。好一会后,我平定一下情绪说:“你说 的……都对!” “也许这样,对你们三个人都是种解脱。”阿D 开导我说。 “对!”我用力的按住眼睛。 “女人的爱就是被爱,也许张妍会从黑子那得到幸福,那也是你所希望的吧?” “恩!”我点头,然后装做镇定的转移话题:“你和池莉有过联系吗?” “前些日子她给我打过电话。”阿D 的语气变的温柔。 “说什么?” “没什么,只聊了几句,我告诉她我辞职了,现在正在努力赚钱,她还是说她 会在那边一直等我。” “真好,有希望真好,阿D 把握住,我希望你幸福。” 一句话把阿D 说激动了:“老大,干吗说这么酸?” 然后两个男人在电话里感叹唏嘘了一回。 最后阿D 说:“老大,试着重新开始吧!” “恩。”我茫然的答应着。 放下电话后,我的心又象被什么东西掏空了,头脑中所有的思维神经全都错乱 的交织在一起,理不出个头绪来。那个视粪土如金钱的的黑子竟然放弃了辛辛苦苦 创立下的事业,为了爱情跑去一个小县城,和他相比,我真是一块一无是处的腐肉, 又烂又臭。 我摘下那张画,抚摸着已经发黄的画布,想着那个为我付出那么多的女人,又 不禁流下泪来,泪水落在画面上,我在张妍身体上把我的泪水一层层铺开,心中默 默祈祷:张妍,要幸福,无论如何要幸福,要幸福! 后来,我的泪水好像流干了,想哭却怎么也流不出泪来。我就茫然地坐在沙发 上看着这幅画发呆。 阳光从窗口转过来,射到我身上。我感到头有些发昏和微微的疼痛。拿起那张 画小心翼翼的放入原来的木匣中,上了锁,把钥匙从窗口用力扔了出去。心中想: 张妍,就让我的泪水成为我们最后悲壮的告别仪式吧。如果苍天有眼,让我今生犯 下所有的罪,在来世受到应得的报应。 我头疼的躺在床上,试图睡着,但烦乱的思绪让我辗转反侧。索性起来到楼下 买了一打啤酒上来,我是从来不借酒消愁的,但今天这愁绪是非要要用酒精来麻醉 不可了。 当不知不觉喝进七八瓶啤酒后,我醉了,醉的一塌糊涂,又开始哭,这种哭是 无意识的,可能只是酒在体内化作泪水,排泄出来的方式,我也不觉得悲伤,只是 一口口的喝酒,一把把的抹眼泪。 我迷迷糊糊地想这真是不错的方式,把痛苦泡在酒里,然后喝进肚子再排泄出 去。 后来我躺在一堆横七竖八的酒瓶中间睡着了,眼泪在梦里也未曾干。好象无数 次的梦见我和张妍在一起时的日子,那些情节在我脑海中没有顺序的任意翻涌,醒 来又睡去,睡去又醒来,不知这样反复了多少遍。 门铃不合时宜的响了,在试 图睡着,却办不到,门外那个家伙特别执着,门铃一个劲想个不停。这让我莫名的 烦躁起来,抬头看时钟该是小雅来送鸡汤的时间吧,于是对着门外有气无力的喊: “回去吧,我今晚不饿。”半晌,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董志辉!”心里不 由骂了一句:该死,怎么会是他。 我挣扎着起来,先去卫生间把水池放满水,然后一头插进去,憋了一口长长的 气,反复几次,头脑清醒了大半。 我打开门时,老总已经转回身往回走了,我叫住了他:“于总!” 他回转身笑吟吟地说:“我以为你不在。” “睡过头了!”我装做歉意的撒谎。 他进来后,看到这一地空酒瓶,很自然的一个一个拿起来放到墙角,边收拾边 说:“酒大伤身,年轻人,少喝为妙。”我惊讶于他为什么不惊讶,心想不愧是老 总,真有涵养。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我问。 “小萍告诉我的。”他很从容的回答。 我点点头,感觉头又一阵眩晕。 “听说你病了,”老总关切的说:“怎么样,好多了吧?” “没事了,明天正常上班。” 老总在沙发上坐下来说:“那就好。”然后目光落在那堆酒瓶上:“这是为什 么,工作压力大?” “不是。” “那你这个单身男人喝闷酒肯定是为男女的感情吧?” 我苦笑说:“这种事找不到借口隐瞒。” “哦?能说来听听吗?我对你的故事很感兴趣。我相信文学才子的故事肯定不 平凡,轰轰烈烈、可歌可泣吧!” “哪啊,都是不堪回首的事,如你所说忍痛割爱的无奈。” “不能说?” “不值得说。”说完我回卧室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给他,暗示他别在问下去。 他喝了一口水说:“那天我喝多了,真不象话。” “但故事很精彩。”我由衷的说。 “后来说什么,我都忘了。” “我也忘了,酒喝太多了。” 我看到老总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 我接着说:“偶尔放纵一次无伤大雅。” 他会意的笑了笑:“就像今天的你?” “就像今天的我!” 他点了点头,然后好象自言自语似的说:“前两天我和我太太办了离婚手续, 每次回家于蓉都和我吵架,骂我没良心,这不,刚才又大吵了一顿,我就跑你这来 了。” “你离婚了我是不是该恭喜你?”我问。 “虽然是种解脱,可……怎么说哪,也许是自责吧,谈不上恭喜,虽然觉得轻 松,但是……”他好象在脑海中搜索了半天语句,最后还是摊摊手问:“你明白吧?” “明白!”我说,“只是觉得她很无辜——你太太。” “是啊,我给了他五百万,可钱能弥补什么哪?” “你家人没阻止你?” “没有,除了于蓉。我是背着她去和我太太离婚的,我想尽量瞒着她,第二天 的报纸不知怎么就报道了这件事,我特意叮嘱那个律师帮我保密一段时间,真没办 法。” “你太太什么反应,?”我又问。 “没反应,我提出来时她只问我不考虑考虑,我说不了,她说那你看着办吧!” “这么简单?”我有点不敢相信。 “恩,平淡的像……”老总思索了一下说:“丈夫出门,跟妻子打声招呼,妻 子‘啊’了一声而已。” “我想你太太这种反应可能有两种原因。”我又像爱情专家一样给他分析: “一、她也认识到这场婚姻的乏味,于是从容的接受。二、她太伤心,所以不挣扎, 心死了。” “希望是第一种原因。”老总说完一声轻叹。 我在想,也许这是任何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的必然结果,而那么多有感情的人, 也因为种种而不能在一起。命运啊,有谁能参透,干吗非要演绎这么多悲欢离合, 真的就不能简单而快乐的活着吗? “在想什么?”老总看出我的心不在焉。 “没什么。”我笑笑说。 “现在最让我心烦的是我儿子,那臭小子说什么也不跟我在一起,竟然吵着要 和我断绝父子关系,他可是说什么就能做出什么的。”老总好象就是来我这倾吐苦 水的。 “那你不觉得得不偿失?”问完觉得有点冒昧。 老总没回答,盯着我的脸问:“从我入门你的问题就没停过。” “是吗?”我装做无辜的说,“可能是因为你的故事太精彩了吧!” “不说了,”老总做了个振臂动作站了起来,“和我出去兜兜风吧,我的车在 外面。去海边,总比你一个人在家喝闷酒强。”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我也想出去透透气,排解一下这几天烦闷的情绪,于是说 :“好吧,两个单身男人去海边。” “是啊,两个单身男人。”老总若有所思的说。 出门时,我把喝剩的几瓶酒带上了,老总问:“这是干吗?” “也许到海边想喝酒,在那儿喝酒不会醉。” “醉了也没关系,吐到大海里,没人知道。” “只怕会污染环境。” 我俩不约而同的笑了,走出门去。 到海边时,刚好看到落日,映的海天相 接的地方一大片瑰丽的红色。这让我想起了大学时,也是这个季节,我们来到海边 写生,晚上我和黑子、阿D 看完日落就坐在沙滩上喝酒、胡说、唱歌、大声的叫。 我在沙滩上坐下来,耳边的海风呼啸着,看着一层层海浪涌上沙滩,在沙滩边沿消 散,不由怀想起以前的很多人和事。 我想的最多的还是张妍,那时候,我常常带她来海边。我们常光着脚一起依偎 在沙滩上,不断的幻想着我们的未来。 在海边,她说没有人比我们更幸福。她说话时眼睛忽闪忽闪的。她在海边靠在 我怀里时好象时间就不再流动,恬静、温暖,不由自己的轻松的快乐。 她还说:相信我,肯定会给你生一个比你更天才的儿子,胖乎乎的。 我当时很少说话,只听她孩子般的幻想,自己也沉浸其中。我想那种时光就该 叫幸福。后来毕业后,我们同居的一年里,没有再来过海边。也许是怕我们在海边 的幻想和誓言破灭。我们都认识到了现实的残酷。张妍也没再说过那样的话。有时 候我说我们去海边吧,她总是默默的摇摇头。那时候她问我最多的一句就是你什么 时候娶我啊?我总是情不自禁的吻她,不知怎么回答。然后她会趴在我的肩头沉默 良久,直到最后眼泪硫下来。和我在一起的日子,她的眼泪比快乐多。 我又想哭了,但好象今晚的海风过于干涩,在泪水还在眼睛里徘徊时就被风干 了,这让我心里憋的特别难受,原来眼泪流在心里比流在脸上更痛楚! 我想也许喝过酒会使眼泪流下来,于是站起来,转身看见了一幅剪影似的画面, 老总的车停在远处,他正靠在车旁,一手扶着车身,另一只手举着一瓶酒仰头畅饮, 海风吹起他的衣角和头发,在夕阳里,比广告片中的男人更有风度。我想至少代言 三种商品:汽车、酒、西装。 看我站起来,他从车里拿出那几瓶啤酒,走了过来。 我们坐在沙滩上喝酒,谁也不说什么,只让海风吹乱我们的头发。这一刻,时 间好象停了,心底的思绪比这海浪汹涌的多。 天渐渐黑下来,远处的灯塔也亮起来。 “回去吧!”我说。 “好。”他站起来,目光幽远的看了一会远方。 这两个单身男人在海边只有这一句对白。然后就上车,飞速的奔驰回灯红酒绿 的城市中央。 看着这繁华热闹的人群,我不禁心生厌恶,我为什么非要以这座麻木又冷漠的 城市为背景写小说,这里的霓虹太耀眼,这里的人群太忙碌,这里的气愤太紧张, 这些很难让我的心绪沉静下来,也随着这座城市一起麻木和冷漠。我想如果我真的 想写书,应该背起一个简单的行囊,去一个远离喧嚣的静谧的小山村,在那样的晚 风中回味过往,铺陈思绪。而我,是不是该动笔了?我那残破了多年的梦想啊!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