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早上,艾小娟被闹钟叫醒了。她睁开眼睛,感到一阵胀痛,于是赶紧闭上一会 儿,用手轻轻的揉了揉,才慢慢睁开。一道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射了进来,照在墙 上的油画肖像上,油画里的她笑了。 去舞蹈房的路上,唐晟注意到艾小娟的眼睛红红的,脸色憔悴,就知道昨晚没 有睡好;他想了想,还是没有问。 在舞蹈房里,艾小娟组织学生按照演出的要求把《远山的呼唤》和《少儿时装 表演》彩排了一遍,褚琳琳觉得节目很成熟,夸了艾小娟几句。 彩排结束,三人走出舞蹈房,唐晟笑着对褚琳琳说:“为了把节目排好,艾小 娟几个晚上都失眠了。” “是啊,等审查结束了,我请你们吃饭。”褚琳琳说。接着笑问唐晟:“你怎 么知道她晚上失眠?” 艾小娟连忙抢着说道:“他被玻璃砸坏了脑袋,现在还没有正常过来,所以在 说胡话。” “我看不是吧!人家是心疼你。”褚琳琳说。 “你看她的眼睛和脸色,就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唐晟解释道。 “那你也是关心啊,我的睡眠也不足,你怎么就没有看出来?”褚琳琳追着问。 “你也有人关心的,说不定心疼得更加厉害。”艾小娟连忙拿话堵褚琳琳的嘴 巴。 “不和你们说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褚琳琳害怕玩笑会逐渐转移到自己 头上来,在三人走到楼下的时候连忙说道。 “和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吧!”艾小娟感觉现在的心情非常好,开始邀请褚琳琳。 褚琳琳抬头望着天空,故作诡秘地说道:“今天的阳光这么灿烂,就不需要电 灯泡了吧!”说完,冲着唐晟和艾小娟会意一笑,就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离开了。 “我们去哪里吃饭?”唐晟问。 “我想吃老鹅煨冬瓜,并且要你亲手做的。” “现在来不及了;而且这里也没有江西的老鹅和冬瓜,以后一定做给你吃。” 唐晟知道艾小娟故意出难题了。 “那……你依我一件事情。” “你说,我听你的。” “我请你出去吃烧烤,我请客,我付钱,不许你耍赖。”艾小娟说。 “好的,你也答应我一件事情,就是今天下午在房间里安静地睡觉。” “一言为定。不过,你不许来看我,也不许打电话。”艾小娟调皮地说道。 第二天上午,唐晟一个人来到街上,他在找花店。他不喜欢去那种老板娘长得 像母夜叉一般的花店;因为花的本性是伤感的,可怜的,母夜叉卖花是糟蹋了花的。 唐晟固执地认为卖花的过程是内心感受美和爱的过程,是洗涤心灵的过程,经过这 样的过程买的花送给心爱的人,心爱的人才是最幸福的。 跑了几个花店都不满意。唐晟需要找一个玲珑别致的小花店,卖花的姑娘也应 该是玲珑别致的;终于,他在一家小花店门口停了下来,卖花姑娘有一双很清澈、 很忧郁的眼睛。 “我需要一百一十五朵最好的玫瑰。”唐晟看到店里刚刚来了一大捆玫瑰,卖 花姑娘正在修剪。 “先生,得到你送花的女孩一定是最幸福的人;今天的玫瑰是我一年来进的最 好的一批。”卖花姑娘的语气充满了羡慕。 “让我自己来挑吧!”唐晟说完就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挑选着每一朵玫瑰, 他觉得每一朵玫瑰都应该由自己亲手挑出来。 买好了玫瑰,唐晟又到一家蛋糕店,买了生日蛋糕,亲手画上两颗心,写上艾 小娟的名字。 由于是周末,教师们几乎都出去吃饭或者休闲去了,教师公寓空荡荡的。傍晚, 唐晟把玫瑰和蛋糕装在两个大纸箱里面,提着来到艾小娟的房间。 艾小娟把房间布置得焕然一新,她偏爱蓝色,所以房间里面几乎成了蓝色的世 界,充满诗意。她想起初次和唐晟见面的场景,于是穿上唐晟上次挑选的裙装,又 特意把头发梳成两根辫子挂在胸前。 “哇!你买的是什么?这么大?”艾小娟看着两个大纸箱说。 “你把眼睛闭上。”唐晟说。 艾小娟闭上眼睛,眯成一条缝准备偷看。 “这样不行,我给你包上,五分钟后我再给你打开。”唐晟说完拿出一条红绸 布包住艾小娟的眼睛,扶着她坐在床上。 艾小娟听着自己的心跳,感觉时间过得特别慢,五分钟简直像一个漫长的世纪。 她眼睛上面仿佛罩着一团火,她很激动,心都快蹦出来了;有好几次听见唐晟走到 跟前,她微微地颤抖着,感到一种渴望,不由得张开嘴,但什么也没有。 “好了没有?快一点。”艾小娟催促道。 “快好了!”唐晟悄悄走到艾小娟身边,轻轻吻了她的脸颊,顿时,艾小娟全 身沸腾起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转头寻找唐晟的嘴唇,没有找到,她急了,一把 扯掉红绸布。 眼前闪烁着蜡烛的火苗,一片红色的海洋。 房间里的灯熄了,到处是蜡烛的火苗在颤动;火光映红了艾小娟的脸,照着那 双深情的眼眸在闪动。 艾小娟把唐晟的手捉在自己的手里,一口气向蜡烛吹去。 “生日快乐!”唐晟轻轻地拥着艾小娟,注视着她。 “谢谢!”艾小娟的泪水已经蒙上了一层,打湿了睫毛,她忍不住闭上眼睛, 泪水随即溢了出来。 唐晟不由自主地吻了上去,嘴唇轻轻的压过艾小娟的眼睛、睫毛、脸颊和额头, 然后又看着艾小娟,一句藏了多日的话从心里升腾上来:“我爱你!” “嗯……”艾小娟低声回应,嘴唇微微的开启着,她在渴望,终于两人吻在一 起。 好久,艾小娟羞红着脸说:“我们吃蛋糕吧!” 唐晟松开了艾小娟,用不锈钢刀具开始切蛋糕;而艾小娟则打开了电脑,放了 一首《挪威的森林》。 查莉最近一段时间和台湾家长“季冬瓜”打得火热。她认为,性是一个人生理 上的本能需求,只要两相情愿,其实就是一种“双赢”,所以也就心安理得;尤其 是和陌生人一起,更能引起一种刺激。 她嫉妒艾小娟,也嫉妒褚琳琳,甚至嫉妒所有比她漂亮的女人。她自我感觉不 错——在华星学校里如果没有艾小娟和褚琳琳等比自己漂亮的女人,那么肯定会有 很多男人追她的。 查莉有点恨她们,并且认为恨得是有道理的。 不论是和“宝马动力”还是和“季冬瓜”在一起,查莉都觉得放荡过后是更大 的空虚。她有时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但是她却无法反抗自己,毕竟诱惑 太大了,在生理和金钱上,她都无法抗拒。 查莉真不想这么早就回来;但是明天要上班,而且还要节目审查。所以,她恋 恋不舍的和“季冬瓜”告辞,回到了学校。 想到节目审查,查莉就有点烦。她觉得这里的学生太难教,懒、馋、散集于一 身,而她每次辅导的时候,也经常告诫自己要脚踏实地,一步步来,但是自己的心 总是安不下来,节目的水平也上不去。 任何事情都是比较出来的;她排的学生武术节目,如果拿到周围公办小学去比, 一定不差;但是艾小娟来了,抢尽了风头,把她给比下去了。 查莉表面上还不能表现出这种不满,相反地,她还得故意装着和艾小娟更加亲 密。 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冲凉后,就独自躺着看电视。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有什 么节目好看。她忽然想到了艾小娟,艾小娟今晚在干什么呢? 她换上软底拖鞋,蹑手蹑脚地来到艾小娟的房间门口,看到门缝边只透出微弱 的红色,就觉得奇怪,然后把耳朵贴在门上,屏住呼吸来听。 无月繁星。公寓外一排高大的椰树在夜晚的凉风中轻轻摇摆着,柔情似水。无 数的星星在浩渺的夜空里守望着,偶尔有一颗流星划过天际,闪亮后又归于宁静。 艾小娟换上一身红色的紧身舞蹈服从洗手间出来。 “我给你跳一个舞,你要看在心里。”说完,艾小娟就翩翩起舞了。 唐晟看到艾小娟的身体像河水般在流动,又像白云在飘荡,渐渐地,化作一团 燃烧的火焰,燃烧在唐晟的怀里。 唐晟轻轻的抱着艾小娟在房间里面打转,转累了,就放在床上,但双手依然没 有松开:“你跳得真好,简直就是舞蹈的精灵。” 艾小娟满足的闭着眼睛,沉浸了好一会儿,问唐晟:“几点了?” 唐晟还是没有放开手,只是用眼睛看了一下闹钟:“十点多了。” “很晚了。”艾小娟睁开眼睛,看着唐晟说。 “我再过一会儿就上去。”唐晟说。 “我不让你走。”艾小娟说。 “那我就不走。”唐晟不知艾小娟说的是真是假,但内心还是一阵狂喜。 “把我抱紧点。”艾小娟颤抖地说。 唐晟把艾小娟平放在床上,然后从背后紧紧地抱着。 “我们不该这样的,是吗?”艾小娟一边喘息一边含糊不清的问道。 “我爱你。”唐晟的嘴靠着艾小娟的耳朵说。 “你去把音乐再打开,我怕外面有人偷听。”艾小娟说。 “不会有人的。”唐晟安慰着,起身去放音乐,艾小娟坐了起来。 唐晟走过来抱艾小娟,被她躲过了:“我想好好冲个凉,你也冲一下。” “我不想上去。”唐晟说。 “傻瓜!我没有叫你上去!”艾小娟诡秘的一笑。 “你是说,我们一起冲凉?” “你别想得太美,我冲完凉后你再冲。”艾小娟小声说道。 唐晟躺在艾小娟的床上,认真地听着卫生间里面哗哗的水声,仿佛那是最美妙 的音乐。刚刚开始浮想联翩,就见卫生间的门开了一条缝,然后现出艾小娟的半边 脸,艾小娟轻声说:“帮我把睡衣递过来好吗?” “在哪里?” “就在床上,看到没有?” “看到了,是粉红色的那件吗?” “是,你从门缝递进来,不许偷看。” 唐晟把粉红色的睡衣从门缝里递了进去,然后想,我推门进去会怎么样? “你在想什么?刚才是不是想进去?”艾小娟穿了睡衣走了出来,问唐晟。 唐晟面前的艾小娟,浑身散发着迷人的芬芳,轻盈灵动的体态中透出高贵的气 质,整个房间都迷漫着她身体里散发的成熟气息和浓浓诱惑。 “我什么都没有想。”唐晟第一次撒谎了。 “你肯定想了。” “我真没有想。” “我肯定你想了,你要不想,现在就上去。” “我就想了一下。” “哈!你终于会撒谎了!而且是当面撒谎,看我揭穿了你。”艾小娟得意得说。 “我不是故意的……”唐晟解释。 “逗你的!你去冲吧!”艾小娟笑着说。 唐晟迟疑了一下,想说什么,还是没说,就进了卫生间。 唐晟打开热水,把全身的每个角落都仔细洗了一遍,正准备穿衣服,就听见卫 生间的门被推开了,唐晟下意识地捂住关键部位,但艾小娟并没有进来,只是递进 来一包衣服:“我给你买的睡衣,洗过的。” 唐晟来到床前,房间里面所有的蜡烛都熄灭了。 “吻我,全身都要。” 唐晟感觉自己的血管仿佛要炸开,他的双手快速地探了进去,发现艾小娟里面 什么也没有穿;他贪婪地吻着,不放过艾小娟身体的每一寸土地。艾小娟紧紧抓住 唐晟的双肩,生怕一松手就飞走了。很快,艾小娟感觉自己全身膨胀开来,像一个 浴火的凤凰和烈焰在战斗,她升腾起来,她想大声喊叫出来,但她知道不能,外面 的黑夜会把两个人都吞没掉;于是她把被角死死地咬在嘴里,身体内如洪水般泛滥, 冲破一切禁锢汹涌而出,她试图抵挡,但无济于事,终于,她彻底地放弃了抵抗。 两个相互渴望爱情滋润的人,战栗着,灵魂和肉体紧紧交融在一起,不留一点距离。 夜里,唐晟醒来,看着艾小娟枕在自己的胸口上,睡得很香、很甜;他默默地 看着,温柔地抚着。好久,才把艾小娟的身体放开,他必须走,趁天亮赶紧上去。 “别离开我!”当唐晟的身体离开艾小娟的时候,艾小娟忽然转身抱紧了他。 “你醒了?”唐晟重新躺下,挨着她说。 “我迷迷糊糊的,你抱着,我就感到很踏实,你一松开,我就感觉到旁边少了 什么;我真的离不开你了,抱紧我。” 唐晟紧紧地把艾小娟的胸脯压在自己的胸口,双手轻轻安抚着。 “知道吗,好多次,经常半夜梦见你抱着我,醒来旁边什么也没有,我就再也 睡不着了。”艾小娟幽幽地说。 “我以前还以为你只是喜欢我,爱得不深。”唐晟说完轻轻舒了一口气。 “傻瓜,我陷在矛盾中不能自拔,我觉得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于是拼命 挣扎,好痛苦。” 唐晟的手移到艾小娟的胸前,缓缓地抚摸着,继续听艾小娟说。 “我看了你送的《陆小曼诗文选》,又看了《呼啸山庄》,我终于明白真正的 爱情都是痛苦的;爱的时候狂喜,回到现实中就痛苦。”艾小娟说着看了唐晟一眼, 又羞涩地问:“你老实说,你送我书的时候,是不是就爱上我了?于是开始打我的 主意?” “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我自己的心已经飞走了;教师节那天你拉我跳舞, 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你,而且无法抗拒。” “但是,我们没有结果的对吗,我总觉得周围有好多双眼睛盯着,我害怕。” 艾小娟伤心地说。 “你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了,我会用全部的身心来爱你,就像徐志摩对陆小曼那 样,声誉、前途、金钱,都无法代替你在我生命中的意义,你会看到,我不是让你 失望的人。” “我记得《呼啸山庄》里面的凯瑟琳,她受名誉、地位和财富左右,结果在对 希刺克厉夫的爱情折磨中痛苦了一生,我不想那样。”艾小娟说。 ----(附)风雨孤雁,正道沧桑——《归宿》自序 当我用酸麻的双手通过键盘敲出最后一个句号,我看了一下时间,是二零零五 年二月十四日晚上十点十五分;我赶在情人节的夜里,完成了《归宿》的创作。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因为《归宿》里面的每个主人公都暂时找到了归宿,不 会在我本来就不好的睡眠里再纠缠我,不会在我走路的时候,吃饭的时候甚至躺在 医院病床上打吊针的时候从我脑海里跳出来骚扰我,最起码暂时不会了。 而在我起身准备倒一杯开水的时候,才觉得胃疼又袭来了。这时,我手摁着胃 部,孤零零的一个人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想象着一个人的情人节该怎么过,怎样度 过这个痛苦与狂喜交替的时光——我的归宿又在哪里? 昏天黑地的睡了几天,感到自己虚脱的身体慢慢的恢复了过来,就立即投入到 《归宿》的修改中去。我没有在电脑上直接修改,尽管我知道那很省时,但此时的 我已经对电脑屏幕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就像我有一个阶段连着十多天吃泡面, 后来一闻到泡面的气味就会反胃一样。我用了一整天时间把《归宿》打印了出来, 设计了封面,装订成厚厚的一本开始阅读。 有先睹为快的好友关心的问,《归宿》有你自传的成分吧?我笑而不答。其实 我心里希望我就是故事里的唐晟,他正是我灵魂的自传,当然情节完全是虚构的。 早在二零零一年初的时候我就想写一写已经步入而立之年的白领阶层南方打工 的生活。我当时在民办学校教书,民办学校大起大落风云变幻的背景和六七十年代 出生的知识分子情感生活的迷茫体验构成了《归宿》的框架,但我迟迟不敢动笔, 因为一切似乎风平浪静,即使暗潮涌动我却无法开启《归宿》的大门。 一切似乎都是缘分,一切似乎都是上天早已安排好了的,在我三十三岁的夏天, 我就像洛克乌德偶然闯进呼啸山庄那样看到了《归宿》的大门,我为此几天激动不 已而无法入眠! 同时,另外一个自卑的我跳了出来嘲笑狂妄自大的我:你一个连二流大学中文 系都没有旁听过的人不自量力的就想出手长篇?是的,我学的专业是美术,对草书 国画还有点感觉,也发表过几幅作品,但我清楚的知道今生要成为一个书画名家恐 怕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而写作就更不用说了,从小学开始我的作文一直被语文老 师嗤之以鼻视为“异端”;还有,我从来没有写过超过万字的作品(情书除外), 更没有在报刊杂志上发过哪怕一个豆腐块! 我深深的在品尝孤独。在盛行快感体验、香软纯情、诡怪灵异和身体写作的今 天,在把爱情等同于老鼠和大米关系的今天,我知道一个无名小辈创作纯文学作品 而且是几十万字的长篇,本身就充满悲情的成分,甚至永无出版的机会;主观上给 作品定下了悲剧的基调。 沮丧彷徨了几个月后的一天,我无意中又读到了凡高的画,读到路遥写《平凡 的世界》,终于一个自信的我坚强起来,告诉那个自卑的我,无论成败,《归宿》 的创作都是对我实现人生价值积极而悲壮的挑战。 我决定了就不再考虑回头的路。我开始为创作进行必要的准备,用半年的时间 换了几个工作。首先聘入一家正在创办的民办学校做宣传策划,接着去了上海,白 天上班深夜构思小说。 我完全没有创作长篇小说的经验,于是我想到了书法和绘画。在书法和绘画中 形式美是极其重要的,工具材料是达成形式美和作品内涵的外在条件;于是,我像 创作书法绘画作品一样开始构思小说。 我打算用六十章、四十万字的篇幅来建构这部作品。 我没有刻意选择用何种手法来结构这部作品,因为在我的脑海里面《归宿》的 所有情节和人物早已鲜活起来,像一幕幕电影镜头不停的回放着催促着我早点动笔, 我按捺不住了。 理智告诉我,慢点,再慢点,开头很重要;这并不是要取悦读者,而是因为怎 样开头将影响整部作品的节奏和语言风格。 握在手中的笔仿佛有千钧之重,我迟迟的落不下去;在苦闷中我又一次思索每 个人物的命运,幸运的是我看到了遥远的结局,然后顺着结局往回走,回来的路越 来越清晰,在路过一个个十字路口后,终于找到了开头。 我选择的开头是主要人物的情感都相对平静的时期,我让他们同时亮相,然后 有节制地逐步展开。像是初恋的第一次约会,内心无限憧憬万潮涌动脸上却带着羞 涩。我知道这样开头的冒险性,因为在网络快餐文学如灾蝗般扑面而来的今天,很 多人需要的是第一眼就满足眼球的刺激欲,显然,《归宿》做不到也不屑于做。 我再一次想到了绘画,在绘画创作中有一个中心趣味点,然后有主体和背景, 色彩、色调,虚与实,浓与淡,阳刚的直线和块面,柔媚的弧线和光影;对,还有 旋律,绘画中旋律,我全部幻变到小说里面来。 小说应该是一幅幅流动的画,主体和背景不断虚实的交替变幻和人物感情的起 伏构成了小说的旋律,小说里面的人物、细节、场景就是绘画中的点、线、面。 我开始进入了创作状态,一气写了六章三万多字;当再往下写的时候却感到明 显的语塞,写不下去了。 进入二零零四年的盛夏,我的心就像在正午火辣辣的太阳下煎烤着、焦虑着, 上海嘈杂梦魇般的都市生活不适合我的写作,尽管几千元的月薪对我的生活很重要 (除日常生活外,我还要按月还银行的住房贷款),但我还是毫不犹豫地离开上海 回到家乡,安心于《归宿》的创作。 中途我断然中止了用稿纸手写然后再用电脑誊写的方式,直接在电脑上写作。 此时的我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作品里面的人物争先恐后的在我脑海里跳出来催促 我,灵感上来了,时常会冒出来一些稍纵即逝的细节、句子,手写已经明显跟不上, 电脑打字比手写要快得多,而且修改方便;这样我就能在思路毫无停顿的状态下进 行下去。 虽然觉得整部作品出来的时候没有那密密麻麻的手稿有点可惜,但我清楚的知 道一部文学作品的价值绝对不在有没有手稿上,即使传世名著也是如此,当名著的 手稿出现在拍卖会、博物馆的时候,那种价值和文学无关。想到这里,我释然了。 白天我会上街转转或者到乡村田野走一走,带上一个笔记本就行了。晚上坐在 电脑屏幕前,闭上眼睛,慢慢进入作品中去,有时十几分钟,有时需要一个多小时 ;当感觉自己已经控制整部作品的时候,就点燃一支香烟开始敲打键盘。 前二十章就这样顺利完成了,并已经过了十万字,我打算给自己几天的休息, 什么都不做也不想,安心睡觉,我实在太想好好的睡上几天! 我并没有如愿以偿。 当高度兴奋和紧张的大脑突然松懈下来,当支撑创作的顽强信念突然停顿,由 于我长时间地熬夜、抽烟和半夜饿了吃泡面,身体出现严重透支,胃部开始疼痛, 胸部憋闷,支气管发炎,整天不停的干咳,我病了,别无选择的走进了医院。 好在医生告诉我,我的身体没有大碍,主要是劳累所致,并告诫我,一年内节 制抽烟,不要熬夜,多注意休息和补充营养就行。我连忙点头而内心却在苦笑,因 为这样一个对常人轻而易举的事情我却无法做到,我无法停止《归宿》的写作,就 连躺在病床上打吊针的时候,我的脑海里都在放映着一个个画面! 精神上已经完全像撕裂黑夜疾驰而去的火车奔向广阔未知的荒原,而肉体却躺 在病床上无法写作;我无法忍受精神和肉体几乎分离的痛苦,拿了大大小小一提袋 的药品赶紧出院。 我决定换个地点来创作后面的四十章。机会很快到来,而且很顺利,我又回到 当初出来的那所职业高中教书。让我高兴的是,学校不在市区而在农村的小山里, 松林点青山,小河绕茶园,环境清幽,非常适合写作;由于学校领导的关心,我能 拥有一个很安静的办公室,同时配有一台全新的电脑并装了宽带,可以随时上网。 尽管我有心理准备,但在外几年又回来教书依然有点不适应。首先是要应对一 些狐疑的目光和一些好心的询问,你在外挣的钱比这里多,怎么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我不作解释,只能笑笑打个哈哈过去,因为回来写作依然是我不想说出去的秘 密,否则很多人会像看恐龙一样看我。 说来惭愧,我没有网恋的任何经验。我是在《归宿》正式动笔后才学会上网的, 小说里面和网络有关的情节很多,我像条小鱼游向未知的大海一样闯进了网络,感 受虚拟的世界里真实的情感。 我心中那永远燃烧的爱情之火伴我度过漫长寒冬里每个日夜,并永远像照耀在 我灵魂向前跋涉中的圣火,使我在任何困难面前无畏。《归宿》的道路在荆棘中毫 无停顿的向前延伸,当二零零五年钟声敲响的时候,《归宿》完成了前四十章,达 到整篇的三分之二,我又该趁元旦放假轻松的睡上几天了。 因为未知,所以憧憬;因为距离,所以欣赏。在这里我要深深的感谢一批真诚 而可爱的网友,虽未曾谋面却相互信任,在每个孤独的寒夜里能发来几句心灵的问 候,有的还时刻关注《归宿》的进展,鼓励和激励我,关心我的身体;特别感谢网 友小悦,她给了我很多创作的灵感,并提供了小说人物夏晓月写的部分诗句,给 《归宿》增添了网上互动创作的成分;经网友小悦同意,我特把小说人物夏晓月的 网名定为小悦来表示我的感谢! 甘苦寸心知。《归宿》最后的二十章一气呵成,中间几乎没有出现波折,唯一 的感觉就是自己的体力跟不上,毕竟长期坚持每天只有四五个小时的睡眠太少了。 白天由于工作,即使有一点空闲也无法进入状态,只有在深夜万籁俱寂的时候,我 才能点燃一支香烟进入故事里去。在写作的过程中我是忘记睡眠的,有时跟着主人 公的快乐而欢笑,有时伴着人物的悲伤而流泪,有时欣喜,有时叹息;我充分享受 到了创作的艰辛和痛苦,更多的时候,我的泪水伴着人物命运的坎坷而无声的洒落 在键盘上! 《归宿》不仅仅是一部当代都市白领寻求情感归宿的探索,也不仅仅是一幅民 办学校改革画面的展现,她是当代中国转型时期社会画卷的浓缩。贫困中的愚昧和 贫穷中的淳朴,经济发达地区欲望的膨胀和富裕中人性的迷失,经济繁荣背后的脆 弱,农民的苦难,中国官本位的顽疾,飘泊在城市边缘的弱势群体等等,这些都是 作品的冰上一角,但客观上构成了《归宿》的悲剧基调。 《归宿》是我的长篇处女作。我相信每个人在回忆自己的初恋的时候内心总有 一种美好的羞涩。是的,写《归宿》是我文学创作的初恋,可能语言表达不够丰富 和老练,可能动作技巧不够大胆和充分,可能思想不够成熟和深入。但我知道,一 个有灵魂和持久生命力的作品必须有鲜明的性格,必须有感情的深度和真实,必须 有结构上的形式美独特的展现。《归宿》在这方面是有探索的。 我深深的爱着脚下的土地,我深深的爱着养育我的民族。《归宿》中的女主人 公似乎比男主人公更坚定果敢,这也是社会现实,我无法改变。每个人追求情感归 宿的同时也在追求事业和人生价值的归宿,这更是一个民族追求归宿的话题。我们 伟大的民族饱经百年的沧桑苦难,现在崛起的时候到了,是风雨兼程还是在两难中 左顾右盼? 中国人不缺母爱,但是普遍像缺钙一样缺少父爱,缺少应有的阳刚气魄!唐晟、 周阳、李峻、赖健各自做出了不同的人生选择,我们伟大的民族该怎样思索和选择 自己的沧桑正道? 艾小娟选择了从磨难中寻找灵魂的升华,褚琳琳选择了兴办实业来自强,夏晓 月选择了科技强国,王丽选择了经商致富,秦瑜在遭遇不断的打击后选择了逃避, 丘红选择了和昨天告别寻找新的生活,陈芳选择了趋利避害而安于现状最终走向麻 木,查莉选择了堕落最终走向黑暗和死亡。她们是下一代的母亲的隐喻,我们无须 贬褒,我们需要的是怎样来保护她们? 中华民族依然处在最危急的时候,四周布满灾星般的目光,身边的毒蛇随时会 反噬。每个人在走向自己归宿的道路上总是只看见眼前并不太远的道路,《归宿》 也仅仅是点着一盏微弱的小灯,写到哪里亮到哪里,而四周依然是浓雾弥漫和未知 的黑夜。 有关冬冬的笔墨不多,而对和冬冬对话的那个乞讨告状的老人的描写就更少。 在冬冬身上我看到了中华民族的血管里流淌着和平、善良和仁爱的血液,我们天天 喊救救孩子,何曾想到救救我们自己? 我那乞讨告状的老人!我不忍心多写你,在这个权大于法的社会,你的行为虽 然悲壮却希望渺茫,因为你的冤屈恐怕只有像现在媒体上曝光的那样惊动最高层才 能昭雪!好在你看到了希望,你把希望寄托在冬冬身上,然后大笑着超然红尘。 珠三角为中国的经济探索和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但日益加剧的贫富差距、 不良的社会治安、环境污染和人才的匮乏已经凸现。这个制造业的超级航母在某种 意义上仅仅是为别人赚钱的机器。《归宿》的最后艾小娟和褚琳琳选择了长三角地 区,我更热泪盈眶的问候一声:长三角,一路走好! 唐金成2005年5 月于江苏句容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