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大年初一的上午,艾小娟接到了褚琳琳的电话。褚琳琳说,她已经回到上海。 艾小娟告诉褚琳琳,自己回到家陪妈妈逛街、做饭,心情很好。褚琳琳听了一定要 艾小娟到上海来玩,艾小娟说她正月初八来上海。 褚琳琳到了新加坡后,姑妈先让她熟悉公司的事务,然后进入公司管理层开始 锻炼。姑妈和姑父对褚琳琳从小就疼爱有加。现在年纪逐年上升,儿子在美国一心 痴迷科学而对经商不感兴趣,两位老人一度感到经营后继无人,褚琳琳来后,两位 老人有意让她将来接手公司管理以及家族的部分产业。 褚琳琳当然不能让两位老人失望,她是个聪明果断的女孩,公司方面的事情很 快就上手了。初到新加坡的时候,她还沉浸在对周阳的思念中,经常在黄昏的时候 对着大海发呆;随着公司方面的事务增多,也许还因为时间的推移和天各一方的缘 故,渐渐的,褚琳琳就感觉往事越来越遥远了,只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想起那 段痛苦和狂喜交替的时光。 看到大陆这么多年来经济突飞猛进的发展和市场经济的繁荣,姑妈和姑父已经 觉得进军大陆市场的步子太慢,前两年犹犹豫豫的已经错过了很多机会。年底的时 候,姑父和姑妈带着褚琳琳在考察了上海浦东、昆山等几个地方后,决定把工厂设 在苏州工业园区。 褚琳琳到上海后独自去了徐家汇,当她走进美罗城的时候,感觉在二楼楼梯口 再也找不到当初见到周阳时的那种激情。时过境迁,自己的那颗心也已经藏了起来, 不再轻易的放飞。 现在,她又来到美罗城,这次是和艾小娟约好在这里见面,艾小娟刚才来电话 说马上就到了,让她到入口处等她。褚琳琳走到了门口,等了不到三分钟就看到艾 小娟从出租车上下来了。 艾小娟下车的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褚琳琳,褚琳琳穿着一身红色的高档 呢绒裙装,挑染的栗色长发微微卷曲着很精致的披在双肩上,似乎多了一些洋气, 脸比以前妩媚了许多,显得丰满了一点。而褚琳琳则看到艾小娟还是那么苗条,甚 至还瘦了一些,脸色有点苍白。 “你瘦了,小娟。”褚琳琳说。 “你胖了一点点,不过更加漂亮了。”艾小娟走过来挽住褚琳琳的胳膊笑着说 道。 “这个包好漂亮,你在哪里买的?”褚琳琳问。艾小娟上身穿了一件白色的羽 绒服,配了一条黑色的长裤,挎着唐晟送给那个小包,全身搭配得很小家碧玉。 “在学校的时候就有了,不过很少用。”艾小娟解释说。 两人上了扶梯一直来到了四楼。褚琳琳竟然鬼使神差的又走进了那家香港珠宝 店,而且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对九万七的钻戒;她忍不住的看了一眼,钻戒似乎还在。 褚琳琳的心里忽然有点伤感,她想到不该来这里,这里面几十家店铺为何偏偏的就 一下子走了进来?她想尽快离开这家店,去哪儿都无所谓。 “琳琳,你过来看这对钻戒。”艾小娟站在柜台边招呼褚琳琳,她只得走过去。 “是漂亮,可惜没人买给我。”褚琳琳说。 “你现在是大老板了,还没有这点钱?”艾小娟笑着。 “自己买给自己有什么意思?” “那倒不一定,一辈子不嫁人就不戴钻戒了?我如果有钱的话就买给自己。” 艾小娟眼睛盯着钻戒说道。 “不说这些了,我们去喝点什么吧!”褚琳琳说,她想尽快离开这家珠宝店。 两人就下到三楼,走进一家咖啡店坐下。 “哎,小娟,唐晟现在怎么样了?”褚琳琳忽然问了一句。 “好像也离开华星了。”艾小娟轻描淡写的说。 “我是问唐晟后来离婚了没有?” “他离不离婚已经和我没关系了。” “要是有个男人肯为我离婚的话我一定会考虑。”褚琳琳说。其实她回到大陆 后就有以前在华星的同事说了唐晟离婚的事情,她没有想到的是唐晟离婚了,艾小 娟却去了深圳,而且对唐晟离婚的事情反应冷淡。 “是不是周阳不肯为你离婚?”艾小娟反问褚琳琳,话出口后就有点后悔,这 无异于赤裸裸的在碰她的伤口。 褚琳琳好像并没有在意,端起咖啡轻轻的尝了一下,抬头笑着说:“和你一样, 他离不离婚已经和我没关系了。” 两人都觉得话题有点沉重,其实是两人都不敢把心底的东西泄出来。又坐了一 会儿,艾小娟就建议去城隍庙和外滩看看。 城隍庙那边的游人太多,两人挤着都觉得太累,到了外滩的时候,也许因为天 冷风大的缘故,游人就少了。 艾小娟很喜欢冷风吹在脸上的那种生痛的感觉,她觉得自己潜藏着一种和冷风 相抗争的欲望,浅浅的生痛是她坚强的见证。她看到风把褚琳琳的长发吹得飘了起 来,一起一伏的,她猜想褚琳琳是不是也和她有相同的感受。 “就我们两个傻瓜在这里吹风。”艾小娟说了一句。 “我最怕冷,所以不喜欢冬天;不过今天有点特别,风吹在脸上感觉很痛快很 刺激。”褚琳琳笑着说。 艾小娟也笑了:“那我们两个就在这里一直吹下去?” “好啊,我们一直吹下去,晚上回去再好好的享受空调。”褚琳琳高兴的附和 道。 两个人都找到了一种宣泄的快感,她们相视而笑,而后又看着水上缓缓而过的 大小轮船,再看对岸东方明珠高塔和金茂大厦,觉得它们就像一对永远守候却永不 走近一步也不分开一步的生死恋人。 褚琳琳和艾小娟一红一白的身影在寒风里摇曳,艾小娟的一头长发无拘无束的 恣意飘扬,在浅灰色的天空衬托下像是一道别样的风景,引得匆匆而过的路人禁不 住止步多看几眼。 几对情侣模样的男女相拥着走过,其中一对好奇地停了下来,还走到栏杆旁, 想看看水面上到底有什么东西,结果没有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倒是被冷风一吹, 女的很快就躲到男的身后,把手伸进男的衣服口袋里面捂着。 男的很心疼的转身搂着:“我们走吧。” 女的有点不解:“我想不通她们在干什么。” “我敢肯定是搞艺术的,说不定是行为艺术家一类。”男的轻声说道。 “真有趣,我们俩成行为艺术家了。”艾小娟显然听见了那一对的谈话,快意 地笑着对褚琳琳说。 “那你说我们这是什么行为艺术?”褚琳琳也笑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艾小娟对行为艺术是一窍不通,她曾经听唐晟说过, 不过唐晟说了一大通后,艾小娟还是听得一头雾水。 “你打电话问一下唐晟,只有他能滔滔不绝的说出一大堆道理来。”褚琳琳说。 艾小娟不做声。褚琳琳正要说话,被身后一片嘈杂的声音打住了,两人禁不住 同时回头看,一大群不修边幅的男女上来了,打扮很另类,衣服穿得不是太大就是 太小,男的还留着长发,看上去应该是某个大学艺术系的学生。 果然,两个女大学生拉起了一条横幅, 上面赫然写着一排美术字:反现实主义 宣言作品巡回展。接着另外两个男生飞快的在地上铺上了一大块白布,又有一个男 生把满满一塑料袋活蹦乱跳的河虾倒在上面,铺好后,旁边早有准备的两个女生面 对面的盘坐在河虾旁,样子像是在练瑜伽。 冷清的外滩上一下子热闹了,游客纷纷围拢过来,叽叽喳喳的议论着。 “这里不准摆摊!”一个胳膊上面套着红袖章的老太大声制止,显然她把这些 行为艺术家当作了摆摊卖河虾的小贩。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两个大学生就微笑着和老太太耐心的解释,解释了半 天,老太太还是不明白,非要赶他们走。这时,有一个女学生不失时机的高高举起 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作品1 号文明的冲突。 这突如其来的新奇事件让艾小娟和褚琳琳觉得很好玩,于是不再吹风了,也加 入了观看的队伍。 警察很快就出现了,闹哄哄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本能的想看到闹剧后 面的演出。 上海警察的素质和国际大都市形象还是相称的,几个警察似乎明白怎么回事, 好像也很理解,但职责所在,还是很温和的劝说这帮大学生立即结束艺术表演,回 学校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这回大学生没有像对老太太解释那样和警察周旋,而是选择了沉默,仿佛一个 个成了聋哑人,听不到、不说话、也不动,似乎出于一种集体无意识状态。 警察的耐心当然是有限度的,开始忍不住强行收拾地上的河虾,但对两个仿佛 进入冬眠状态的女生没有办法;这时又有两个警察挤了进来,而且是两个大块头女 警,两个女警不由分说就把两个女生像老鹰拎小鸡似的给拎了起来,闹剧似乎结束 了,但在警察的身后又竖起了一个横幅,上面写着:作品2 号弱势群体的无奈。 “感谢警察大哥大姐和各位的配合,反现实主义宣言作品巡回外滩展到此结束。” 一个女生手持微型喊话器一连重复了三遍。 艾小娟和褚琳琳离开外滩的时候还有点恋恋不舍,艾小娟笑着说:“上海真好, 还有这么好玩的事情。” “我心里倒挺佩服他们自由的思想,敢说敢做。”褚琳琳说道。 “我一直以为自己的思想已经够现代了,想不到现在的大学生思想更加自由。” 艾小娟叹了口气。 “就是,我还真的有点羡慕他们。”褚琳琳加了一句。 “我觉得他们这样很快乐。”艾小娟说。 “你喜欢上海了吧,不如到上海来工作,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多了。”褚琳琳说 道。 “好啊,不知道我能不能找到工作。”艾小娟笑着说。 “找工作干吗,你办一所舞蹈学校得了。”褚琳琳说道。 “你办还差不多,我想都不敢想,一辈子也难以挣到那么多的钱。”艾小娟说 道。 “我们两人合作怎么样?就在莘庄附近,地铁一号线直达。找一家快倒闭的小 工厂买下来改建一下就行。那里现在地价还算便宜,我来投资,你负责管理。”褚 琳琳说道。 艾小娟想起去年在华星学校的时候,珠江国际服装节前夕的那次为裘教授表演 独舞后,在周阳的车上褚琳琳也说过合作办舞蹈学校的话。那次当然是开玩笑,现 在又重新提起,艾小娟有点动心:“当然好啦,那以后你就是我的老板了, 褚总。” 说完吃吃的笑起来。 “说什么啊。真办起来的话,你也算股份的,也是老板啊!”褚琳琳说。 “你姑妈姑父会赞成吗?”艾小娟问。 “我想他们会赞成的。首先这点投资算不了什么,再说办学校福泽子孙,我姑 妈姑父很在意积德行善,他们每年救助失学儿童和赈灾捐款都在百万以上的,在家 乡办学校就是不赚钱也赚了名声。”褚琳琳很自信的说道。 “何况上海这地方比起全国任何地区都重视素质教育,家长更舍得教育投资, 赚钱是肯定的。”艾小娟补充道。 “我现在就带你回去见见我姑妈姑父,听听他们的意见好不好?” 褚琳琳和母亲年底刚刚搬进在徐家汇附近买的一座别墅。别墅不是很大,但装 修得非常漂亮,院子里有假山亭台,还有个十平方米左右的鱼池,艾小娟没有看到 鱼,也许是天冷藏到石缝里去了。 “有钱就是不一样,我要是男的,一定会死皮赖脸的追你,来个财色双收。” 艾小娟笑着说。 “别笑话我了,有钱更可怕,以后我都不知道别人是爱我还是爱我的钱。”褚 琳琳叹着气。 艾小娟知道她的心里想起了周阳,连忙给她讲了一个笑话,讲完了褚琳琳果然 笑了起来,而自己却笑不起来,这个笑话还是一天晚上唐晟拥着她躺在床上在她耳 边轻轻说的,当时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现在讲给褚琳琳听,自己的心里却是酸酸 的、涩涩的。 褚琳琳笑过后就给姑妈打了电话,然后告诉艾小娟,姑妈姑父晚上回来和她们 一起吃晚饭。 正说着,褚琳琳的妈妈提着大包的菜回来了,褚琳琳介绍了艾小娟后,三人就 开始忙着做晚饭。 一顿晚饭吃过后,褚琳琳的姑妈姑父就喜欢上了艾小娟,姑妈笑着说,我要生 个像你这么聪明可爱的女儿就更好了。褚琳琳趁机说出了办学校的想法,姑妈姑父 很感兴趣,说以前捐建过几所希望小学,没有想过办学校;于是问艾小娟想办一所 什么样的学校? 艾小娟想了想说,想办一所少儿舞蹈培训学校。她的心里想到的是,办一所大 型的全日制学校一是没有经验,二是需要数千万甚至上亿的资金,这对她来说不现 实。 褚琳琳的姑妈姑父说,上海的市场很大,要办就办全日制学校,几千万的投资 不成问题。 晚上艾小娟和褚琳琳睡在一个房间,艾小娟睡不着,一天下来她恍惚在梦中, 从褚琳琳的变化到白天看到的行为艺术,再到办学校,一切都显得有点不可思议。 同时她也忧虑重重,自己没有管理经验,一个毛丫头能办好一所学校? 褚琳琳仿佛看到了艾小娟的心事,对她说,自己以前做管理也缺乏信心,但很 快就上手了,她说,最近几年中国IT界的精英企业不都是一些毛头小伙子白手起家 折腾出来的?有的居然还在纳斯达克上市了,可气;我们一定比他们强。 褚琳琳接着说道:“关于投资的论证和具体操作,姑妈姑父会安排手下人去完 成的,不过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那我还是先回深圳上班,这边有进展就通知我。”艾小娟说道。 褚琳琳忽然兴奋的凑到艾小娟的耳边说:“哎,姑妈姑父一直希望有个女儿, 又这么喜欢你,你认个干妈干爹得了。还有,他们想让你和我一起陪他们玩几天, 我和他们过几天就要回新加坡。” 艾小娟笑着:“我陪你们玩几天好了,认干妈干爹的事就免了吧。” “你是不是怕别人说什么?” “不是。我……,哎,琳琳,听说周阳也离开华星了,而且来到了上海,你不 去见一下?” “他就是住在我家对面也和我无关。”褚琳琳不笑了。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