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宫宴当晚,奔雪依依不舍地和楚越分别,才回到雪苑便浑身燥热,又开始高 烧不退。 自雪山进宫多日,奔雪已习惯忽热忽凉的身子,只是没想到这回如此严重, 接连数日下不了床。 奔雪躺在床上。昏昏沉沉,时睡时醒。 “茗妃娘娘,我没事,您别担心。”奔雪有气无力的道,脸上一片潮红,连 双唇都显得红肿。 在宫里,茗妃虽不是最艳丽的一个,但在奔雪的眼中,是最美、最温柔的女 人,所有的殡妃中,只有茗妃主动对奔雪展露笑容与关怀,奔雪对茗妃心存感激。 “怎么会没事?你已经连续发热三天,额头烫得惊人。”茗妃坐在床边,抚 上奔雪的额,接着回头朝侍女道:“雪晶,雪花,快去将熬好的汤药端来。” “是。”两名侍女领命而去。 “娘娘,请问您认识我娘吗?”奔雪望着茗妃,想知道当年娘为何带着她离 开皇宫。 “我是在雪妃离宫后半年才被选进宫的,并不认识雪妃,不过,我曾听人提 起有关她的事。有一年,皇上到北方的白玉山狩猎,在树林中遇见雪妃,当时她 孤零零一个人,仿佛迷路了,皇上见她长得极美,便将她带回宫里,册封她为妃。 “听说你和雪妃长得很像,就连个性也像。雪妃一直不习惯宫内的生活,又 与另一位宿妃不合,据说,当年是宿妃暗中教人将雪妃撵出宫去。”奔雪点头, 娘和 姥姥口中的坏女人应该就是宿妃。 “那么,宿妃现在在哪?” “你娘抱着你坠崖后,皇上万分悲痛的回宫,盛怒之下,第一件事就是处死 宿妃。”茗妃叹了口气。 “那个宿妃死了……她有没有为父皇生过孩子?” “有,宿妃为皇上生了两个公主,年龄约略比你大两、三岁。当宿妃被赐死 的时候,那两个小公主也被牵连赐死。”茗妃摇摇头,叹道:“那两个小公主其 实是最无辜的,她们毕竟是皇上的骨肉,犯错的也不是她们。” “原来是这样,当时我还年幼,娘不曾对我说过这些事。” 奔雪终於明白事情的真相,接着道:“娘娘,我虽然进宫受尽照顾,但我还 是好想雪山,我想回去看看。至今,我连姥姥的坟在哪儿都还不知道……” “皇上不会答应的。奔雪,你好不容易回来,皇上怎么可能让你再出宫? 何况随便出宫很危险的。“ 奔雪神色黯然。她当然知道父皇不可能再让她踏出皇宫一步,她就连见到楚 越一面都难上加难,如果她背上能生出一双羽翼,让她飞离这里,不知有多好。 “等会儿你泡泡澡,流些汗好逼出热气。” 茗妃看着奔雪喝下汤药,让侍女们伺候着人浴之后,才放心地离去。 奔雪要侍女们退下,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浴桶内。 她不禁想起茗妃方才所说的那段有关娘亲以及宿妃的过去。 女人非得和另一个女人争同一个男人吗?为何一个男人不能只要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何以不能独占一个男人呢?她不明白。 像她的狐儿们就不同了,它们执着於一个伴侣,若伴侣死了,狐儿会悲伤地 跳人山谷殉情。 她又想到,宫中每个公主都由父皇指婚,近日,父皇将与她较熟稔的焚霜皇 姊许配给北方郁火国的三王爷,说穿了那是有目的的联姻,焚霜皇姊为此心碎不 已,并非因为她即将远嫁异邦,而是她已心有所属,受尽爱的煎熬。 难道只有在出嫁那一日,她才能见到宫外的天地,并且进人另一个不可测的 牢笼?难道她非得嫁给不认识的男人,然后……再也见不到楚越? 奔雪不由得抚着唇。她还记得楚越的味道,他的唇好热,他的舌像火苗卷进 她的小嘴里,震慑了她的心。 她真的好想他,想着他的怀抱,想要让他像这桶温热的水一般,密密地将她 围绕。 她是一只关在笼里的母兽,想要奔出去,找寻对味的另一半‘,可是身不中 已,她已经没有自由。 奔雪闭上眼,沉浸在水中任思绪翻腾。如果身体能化一片雾气,便可任音飘 荡,飘到楚越的窗前,瞧见他的容颜…… 一片寂静中,她听帘外传来雪晶的喘息,以及些许细碎的声响,接着是一串 极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靠近她。 “雪晶,你将衣裳放在一旁吧。”奔雪觉得泡在水里很舒服,连眼睛也懒得 睁开。 半晌,雪晶却没有离去,奔雪不解地睁开眼。 “雪晶,你放心,我……”她陡然住嘴。 立在浴桶外的不是雪晶和雪花,是两个身着黑衣,脸上罩着黑布巾,腰间佩 着弯刀的陌生人。那两双眼睛冷漠如剑刃,锋利无情。 “你们是谁?”浑身一阵战栗,奔雪抓住浴桶边缘,缩起身子,恐俱如蚂蚁 爬上四肢百骸,令她惊呼出声,“救……” 一名黑衣人陡然伸指点住她的穴道,她惊慌的睁大眼,动弹不得,也叫不出 声。 另一人取出一个黑布袋,朝她兜头而下,她的眼前瞬间一片漆黑。 救命……奔雪无声的呐喊着。 感觉到自己被打横抬了起来,她内心充满惶恐,硬是想蠕动身子挣扎。 忽然间一个重劈落在奔雪颈后,她瞬间便失去意识。 “你的公主不见了。” 一道沉凝的嗓音划破楚越书房内的寂静。 楚越挥毫的动作顿然停止,惊愕的仰脸,对上邢放的冷眸。 邢放是当今刑部尚书,楚越的三师兄,个性严凛,冷漠寡情,是朝中百官都 忌惮的人物。当他遇到不法之徒,那六亲不认的狠劲简直像狼一般残酷,故有 “冷血残狼”之称。 “怎会不见了?”楚越眯眼,一股不安自心中窜升,“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时辰前。”邢放轻描淡写地道。 “应该不是她自己逃跑,难道是后宫的另一场争斗?”楚越握紧手中的笔。 历史又重演了吗?是哪个人容不下奔雪? “是外人。”邢放依旧语气淡然。 啪一声,楚越手中的笔应声折断,跌落在纸上,摔溅出一道墨迹。 “外人进宫掳走她?若不是宫中有内奸,就是对方武功非凡。三师兄,你查 得如何?” “对方敲昏了两个侍女,翻箱倒柜,最后掳走正泡在浴桶中的公主。对方性 别不明,动机不清,未留下一丝痕迹,是有计划的下手。”邢放瞧一眼楚越手中 仅剩半截的笔,道:“你的担心……过度了,四师弟。” “我当然在乎,因为她是公主。”楚越压下心头的惊惧,扬眉甩去断笔。 啧,真是受不了三师兄这种看懂一切又故意不说的样子,明知道他相当担心, 还故意慢条斯理,冷酷得像冰块。 “不,你爱她。”邢放的脸上突然扬起一丝诡笑。 楚越一愣,“这是刑部尚书该管的事吗?” “我不管情感事件,只管案件。”邢放灰褐色的眸子绽放出幽彩,抚着手中 的玉袂。 楚越屏息,再也难掩从未有过的心慌。“帮我找回奔雪!” 邢放的唇角掠过淡淡的笑,“我就是在等你这句话。走吧,皇上正等着你。” 午夜,楚越及邢放并骑人宫,又旋即离开皇宫,策马疾奔,迅捷如风驰电掣。 两骑日行千里,楚越及邢放披星戴月的赶路,终於来到北方。 地上积雪甚厚,马儿驰骋的足蹄溅起一朵朵雪花,在蹄后的空中飞舞。 “三师兄,若不是我又逼又求,恳请皇上让你暂时放下刑部的事,助我一臂 之力,你会冷眼旁观到何时?”楚越的嗓音如一道冷风,吹进邢放的耳内。 “只因事关公主,而非为你。”邢放淡然道。 楚越低笑,颊边一增长发飞扬。“你总是这么寡情又……嘴硬吗?不承认自 己对师兄弟有多关心,以冷漠遮掩真意,以严凛对待自己,呵,三师兄,你不觉 得累吗?我都替你喊累,真是一匹冷酷又可怜的狼!” “总比你老是用假兮兮的笑脸粉饰一切,虚情假意、奸计无数来得好吧? 臭银狐。“ “呵呵!”虽然笑了,但楚越眉宇间的担优未减。 他担心对方对奔雪不利。奔雪,你要撑着,等我!楚越心中暗暗祈祷。 奔雪感到寒冷,并非她无法瞬间适应雪山的温度,而是因为她恐惧。 两个黑衣女人竟然将她抓回北方的雪山。这一路奔波,没吃没喝,也没休息, 她已气竭力衰。 两个黑衣女子操着铲子,在焚毁的屋子上挖掘,将覆盖在残瓦上的厚厚白雪 铲开,并四处翻找着,像想挖出什么宝藏似的,但两人将瓦砾的残骸全翻遍了, 又往地上掘了数尺深,仍什么都没找到。 “你娘真的没留下东西给你?好!她的坟墓在哪儿?”矮黑衣女子沉眼一怒, 忿忿走向奔雪。 “我不说,你们想乱挖我娘的墓,我绝不允许。”奔雪仰起脸咬牙,不明白 对方想找的是什么。 “你没有不允许的资格!”矮黑衣女子手一挥,狠狠甩了奔雪一巴掌,冷哼, “你以为我们会让你活着离开吗?休想!只要拿到东西,你就得死!” “你们就算打死我,我也不说。”奔雪仍毫不屈服。 刷一声,冷亮的刀尖霎时划过奔雪的脸颊,一丝刺痛传来,她脸上流下了一 道鲜红的血痕。 “说!”高瘦黑衣女子将柳叶弯刀抵在她颈子上。 “住手!” 奔雪睁亮了眼,是楚越和一名黑衣凛肃的男子。 “楚越!”奔雪感到喉头一紧,眼眶微热。此刻看到楚越,她终於安心了。 两个黑衣女子轻嗤一声,分别持着弯刀飞身朝楚越及邢放进攻。 奔雪只感到一阵眼花,看不清他们是如何打起来的,又是谁打了谁、谁被伤 了,只是一双眼紧盯着一身银白似雪狐的楚越,揪心紧张。至於邢放则令她心神 紧绷,因邢放的气息过於强烈,她仿佛闻到了一抹“狼”的残狠味儿。 只见矮黑衣女子被楚越突击的掌风劈上胸口,身子飞向几尺远,跌在地上, 吐出一大口血。 楚越见机不可失,赶紧前去揽住奔雪,邢放则像凌厉的鹰,飞身扑向那两个 黑衣女子。 高黑衣女子护住矮者,与邢放缠斗。 双方来往数回合,倏然间,邢放剑一挑,嘶一声划破对方的衣衫。 高黑衣女子肩背的肌肤因此裸露,她恨恨地回头瞪着邢放,飞跃至矮黑衣女 子身边。 邢放的寒眸瞥见对方的肩头,眸中绽出幽光,沉声道:“果然是你!”“你 们到底来这里找什么?”楚越冷然地问。 “不关你的事!”矮黑衣女子说着,又咳出几口血,忽然从手中掷出一颗弹 丸。 轰然一响,一阵青色的烟雾瞬间弥漫。众人的视线顿然被遮蔽,待烟雾散去, 对方早已不见人影。 邢放眼观四面,接着眸光沉冷,提剑便打算追去。 “等一下!”楚越喊住他,“怎么回事?你认识她?” “你先带公主回京。”邢放并未多加解释,迅速离开。 楚越俊眉高扬,凝望着邢放的背影,深知他嫉恶如仇,见到罪犯比见到美女 还激动,全心投人。 奔雪见到楚越,恐惧瞬间瓦解,她的眼眶陡然热了,鼻头发酸。 “奔雪,你受惊了。你没有怎么样吧?”楚越垂首凝视着她,瞧她似乎要哭 了,於是不舍的将她拥入怀中。 “楚越,你终於来了。”奔雪腿一软,瘫在他怀里。 “是啊,我正在你身边,你不用再害怕了。奔雪,你能不能想想看,你娘在 世的时候是否有最常去的地方、最常看的地方,或者最常抚摸、留恋的地方?” 他想,那两人想找的东西肯定很重要。 “我娘没有特别喜爱什么……我只记得娘最喜欢那一株古松,她说,古松是 最强劲的树木,能抵抗再强劲的风雪,不像她自己,禁不起一点挫折,最后只能 选择逃避。”奔雪伸指比向远处一株松树。 楚越扶着她走至树下,腾出一只手在树千上四处敲扣。 兜兜的声音回响着,楚越仔细听辨,突然发现树干中间裂着一道极细长的缝, 声音有异。 “我们得碰碰运气了。”楚越抽出腰间的佩剑,刷刷刷将树皮层层削去。 树千上的细缝渐渐扩大,露出中空的树心。 楚越看见里头有着白色的物品,他伸指探人树心中取出,缓缓打开那个白布 包着的东西。 “咦,是什么?”奔雪好奇的探看。 白布摊开后,里头是两块玉佩。 “啊,和我的玉佩一样!”奔雪惊讶万分,发现两块玉佩上头也刻着字。 “朔星,望辰?”楚越看着玉佩上的字,脑中忽然有种模糊的想法一闪而过。 “我已有一块玉,为何这里还有两块玉?这是谁的?朔星和望辰又是谁?” 奔雪问道。 “我也不甚明白。那两个人所找的,会是这件东西吗?”楚越眯起了眼。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