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李宇没有走,他从墙上跳进来,一个人坐在院子凉亭的椅子上,默默看着姜镇 平的窗口。他觉得他不能走,因为对姜镇平来说,这是个特别需要人陪伴的夜晚。 雨越下越大了,打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阵阵凉风袭来,李宇缩了缩身体, 缠紧了上衣,他感觉有点冷。李宇蹑手蹑脚地回到车里,取出一件衣服。 当他重新回到凉亭里的时候,他发现,姜镇平的窗子的灯光亮了。 “他还没睡。是啊,这个时候,所有的金通人,谁能睡得着呢?” 不知什么时候,李宇还是睡着了……迷迷糊糊的,他好像感到车被开动了。 “这个时候谁会动车呢?不可能,自己困糊涂了……”他想。 淅淅的雨声中,李宇又转瞬进入了梦乡……过了好一会,李宇突然在一种不祥 的感觉中惊醒! 一号院的大门敞开着,奔驰车真的没了! 肯定是姜镇平开走了!李宇不祥的感觉更加强烈。他想了一下,抬腿跑出大门, 向山上追去! 天开始蒙蒙发亮,雨已变得细如牛毛。山路上充满了泥泞,奔驰车的轮胎印迹, 清晰可见…… 李宇朦胧的那一刻,车确实动了。此刻,那辆奔驰车正缓缓地向山顶爬去。 大约二十分钟,姜镇平来到山顶。他把车开到离悬崖十几米的地方,停下来。 车头指向万丈深渊。他拉上手刹,走出汽车,坐在那块石头上,掏出烟,烟盒里只 剩下最后一支烟了。 “烟都不让抽了……”姜镇平坐在细雨中,自嘲地笑了一下,打着了打火机— ——他点烟的手微微有点颤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姜镇平抬头向远处望去。 大山里一派祥和的景象。每天早早在那里放羊的老人,今天照常起了床。他戴 着斗笠,披着蓑衣,悠然地甩着鞭子,哄赶着羊群。 霜露把枫叶刚刚开始染红,山腰上一簇簇、一片片,远远的,像燃烧的火焰… …秋雨落进大山,将这一切变得灰蒙蒙,晃若一幅清淡的山水画…… 姜镇平扔掉烟屁,随手习惯地把打火机装进衣袋,仿佛他像每天一样,又要出 发,去城里上班……突然,他的手碰到了一张纸条。姜镇平打开纸条———原来是 天尽头上的女孩留下的地址…… 女孩幼稚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 “叔叔,我不白要你的钱。这是我家地址,过几天新棒子下来了,你来吃吧! 每年来都行的。” “叔叔去不了了,永远也去不了……”他凄凉地一笑,随手把那张纸条扔出。 纸条,像一只飞舞的蝴蝶,轻悠悠地向崖下飘去…… 姜镇平站起身,转身毅然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再见了……”他平静地看了一眼起伏秀丽的山川。他的脚已经碰到油门…… “大哥!大哥!”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李宇连滚带爬,满身泥 泞地追上山来。 姜镇平远远地看着李宇跑过来……“多么好的兄弟啊!”他想。 他的右脚依然毫不犹豫地踏在油门上,几乎同时,飞速的———他松开了手刹, 然后一脚踏死了油门! 汽车开始颤动,发动机轰鸣着颤动着。轰鸣声渐渐加大……车,开始动了—— —先是缓慢的,很快就飞速冲向悬崖……就像滑雪运动员一样,汽车———姜镇平 的那辆奔驰汽车,离开地面,冲向了天空…… 几秒钟后,一声巨响传来,一股浓烟,自下而上,翻卷开来,一团火焰腾空而 起! 李宇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对面山上,悠扬的歌声和清脆的鞭响也突然停止了。 一切都凝聚了,停顿了……时间的流程,出现了短暂的定格…… 山下,巨烟渐渐散去,周围的树枝发出燃烧的声响…… “大哥!”李宇撕心裂肺般的喊声,在空谷里回荡…… 过了好一会,一片乌云飘来,很快覆盖了半边天。像泪水骤然凝聚一样,大山 里边的雨又下了起来……而天边的青色灿烂依然,仿佛在静静地等待着太阳升起。 雨还在下着……李宇跌跌撞撞向山下走去,他满身污泥,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泪 水还是雨水。一边走,他一边不停地说着:“大哥,你走了,你把兄弟们扔下不管 了,你算什么大哥……大哥,你真的是英雄一世,失足一时啊!” -------- 深圳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