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招工(1) 招工 年轻人的心,是躁动不安的。他们的心关不住,总想走出大山,开辟新的天 地。男青年走出去的途径只有三条,招工、当兵、上大学。在修淮唐小铁路的时 候,大家满怀对招工的企盼,拼死拼活地干了五个多月,什么也没有捞到,灰溜 溜地回到了家里。寨子里的年轻人刘继太、孙丙申、秦建国们,彻底绝了当工人 老大哥的念头,在心里压抑了好多年。没有办法,只得娶妻生子,伴着山峦,伴 着坡地,伴着土坷垃,赶着牛车,扶着犁子,拖着石磙,过着祖祖辈辈一成不变 的日子。 女青年比他们多了一条出路,就是嫁到工人家里去。凤姑的二姑远嫁给了县 城里一个工人,每次回娘家,一身城里人的光鲜打扮,说的是一口流利的城里人 的官话儿,还会带来一大堆新鲜的礼品,让凤姑的爹妈喜得合不拢嘴儿。她大姑 嫁的是一个农民,回娘家也常常提着一竹篮子白面蒸馍,受到的礼遇就比二姑差 得远了。所以,大姑离娘家虽近,却很少回娘家,二姑虽远,隔三差五地经常回 来一趟。特别是自从二姑把凤姑说给了县城的人家以后,寨子里的姑娘们,没有 人不羡慕凤姑的,她们更看中的是二姑说媒的能力。她们的父母期期艾艾地挤到 凤姑家,纷纷托二姑在县城里,给即将成年的丫头找婆家。二姑也乐意当红娘, 可以成人之美,还可以收两边的谢仪。经过几年不懈的努力,还真的把五六个漂 亮的山妹子,说到了县城或县城近郊。因此,上凤姑娘家求二姑的人更多了起来, 二姑成了我们寨子在外边的专职媒婆。那时不时兴自封官衔,要不,二姑完全可 以给自己戴一顶“婚姻介绍所所长”的帽子。 寨子里的男青年们明明知道,嫁出去的姑娘们,即使嫁不到城里,也未必属 于他们,说不定还会嫁到其他村庄,但依然恨凤姑的二姑回娘家当媒婆。只要听 说她回来了,就有年轻人恨恨地骂道:“人馋说媒,狗馋舔灯,咱寨子里的女甫 志高又回来了。”(注:甫志高是电影《红岩》里的叛徒。)嘴赖的发旺哥也要 乘机捞一句:“气死你们这些鸡巴娃子,有二姑在,好闺女到不了你们日!” 在七太爷回家以后衰老缠身的日子里,公社给我们大队下达了四个招工指标。 其中有三张是合同工,一张是亦工亦农。这四张让多少年轻人拿着发烫的招工表 格,没有跟群众见面,就让大队干部们给瓜分了。 支书刘庆典的堂侄子刘继贵、大队会计的儿子刘庆堂,去了县里的丝钉厂, 治保主任张群柱的女儿张灵玉,去了县里的棉纺厂。只有一个例外,就是老曾家 的小儿子曾狗留,也被招工进了县城东边十几里地外的砖瓦窑场。 那年头,提倡“狠斗私字一闪念”。可在实际上,大队干部们的私字根本不 需要一闪念,而是根深蒂固地存在于脑子中。在支部班子开会研究定人的时候, 人人盘算着,怎样才能把自己的孩子安排当工人。定了刘继贵、刘庆堂、张灵玉 后,不料支书刘庆典说:“老曾家的大儿子是当年修水库的英雄,把生命都献给 了革命事业。多年以来,我们从来没有给予什么特殊照顾。这次让他的小儿子曾 狗留去顶亦工亦农的指标,也算是党组织的一点关怀。”道理是冠冕堂皇的,几 个大队干部纷纷表示同意。但他们心里如同明镜,都知道刘庆典跟老曾家的女儿 曾巧兰打得火热,要是不让曾狗留去当工人,曾巧兰要不把刘庆典的小弟弟咬下 来才怪。见刘庆典这么表态,妇女主任葛华嘴张了几张,也没有敢把自己儿子的 事情说出来。刘庆典和她也有一腿,安慰葛华说:“小婶子,我知道你的心思, 庆立还在初中读书,他的事儿,等下一次机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