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代初的浓阴底下
阿姐说,1966年到底是怎样的一年呢?按迷信说法,是有点神秘的。现在很多
人拿它做文章,写小说,写回忆录,我看没什么必要。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受到了伤
害,青年人是误入歧途,浪费了大好青春……全是扯淡。
她笑道,我是不说的,我相信沉默是金。——眼风稍稍瞟过来,自得地笑。—
—一个人经历了很多事情,连说话的愿望都没有。真是懒得去说了。我喜欢事实被
掩埋起来的感觉。你体会一下,真的很好。——她把眼睛闭上,立在空气中微笑着,
像一座雕塑。她常常这样装腔作势的;我知道,这是因为她心情好,她拿我当小孩
子逗呢。
这一年,她哥哥二十四岁,北大历史系毕业,在某社科研究所工作已三年了。
他长得不错——她把眼睛看向前方,愉快地笑了。这是她的回忆方式。她讲起某个
人时,不管相不相干,都要先从相貌说起。她从小就喜欢这个哥哥,他比她年长许
多,她还是孩子时,他已是个青年。长得好——也谈不上漂亮标致,是那种粗枝大
叶的、疏朗的男子的美,长得高高大大的,气质极为清爽。
他很有女人缘的,她笑道,高中时代就有男女同学来家里小聚,坐在院子里谈
马列主义,常常就争论起来。他引经据典——口才很好的,语气果断,言简意赅,
不容置疑。我记得当时他穿灰色的半高领毛衣,脖子上套上一圈黑围巾,流苏垂下
来,很随意的样子,有点五四青年的味道。——她突然停顿下来,空气像是狠狠地
抽一下,她的脸色变得端凝了。隔了半晌,她才说,他那时多年轻呵,春天的院子
里,他的黑围巾,流苏一晃一晃的。嘴唇张合的频率很快。……这一切就像在眼前。
人群中有两个女生,正在看着他。我在看着她们。我们都很喜欢他。
这个兄长,在她的一生中扮演过重要的角色。这一点她是愿意承认的;承认它,
也主要源于感情的联结,他待她很好。家族里,只有这两个孩子是气脉相通的,有
野心,朝气蓬勃,有 “共同的悲剧气质”。很多年后,阿姐是这样认为的。她父
母死后,她随哥哥一起生活,住在军区大院里,这是1970年,她哥哥已成为一线人
物,重权在握,手下兵将无数。他是她的英雄。
她父母死得早。父亲因病逝于1965年,她哥哥还是个默默无闻的青年,读哲学
和历史,发文章,记笔记。她母亲死于1968年,职位被免了,家被抄了,她瞬间成
为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太太——那时哥哥已离家出走,踪迹不明。她随母亲住在一户
破平房里(姐姐已结婚,与家庭划清界限)。晚年的母亲神经质,神情惊恐,夜里
常常一跃而起,下床踱步,嘴里念叨着什么。睡觉时打很响的呼噜,而且便秘。她
常常就发脾气了,拍桌子骂人,动辄就躺倒在地上。平心而论,实在也不是个招人
待见的老太太,心疼当然是心疼的。
这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有的她也未能目击。母亲突然失踪了,一连好几天,
没有她的消息。她慌了,去她的原单位探问。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生生涩涩的,
见人不敢说话。好不
容易看见一个面相温和的穿军装的人走过来,她上前问了,说不了几句话,就
哽咽住了,泪如泉涌。那人听了,也只是点点头说,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给你
问问再说。
母亲的尸体是三天后被抬回来的,说是畏罪自杀,也有说是心脏病突发。她不
信,又跑去哭闹。这一次她胆大了,泼辣了,口齿也伶俐了许多。她说,人就这样
死了吗?不明不白的,离家时还好好的!心脏病?我告诉你们,她没病,她活得好
好的。——我告诉你们,杀人是要偿命的。要偿命的。我要告你们去。
她躺在院子的办公楼前,冬日的太阳暖暖地晒着,周围站了一大圈人。有人叹
道,告什么告?去哪儿告?你一个小姑娘家,说别的是假的,人家不愿意跟你多眔
嗦,要点安抚费倒是真的。果然一个干部模样的中年人后来出来说话了,问她家里
还剩几口人,得知就她一个时,他摆摆手说,回去吧,后事你别管了。
她咬紧手指的骨节,在太阳底下一躺又是半天。脑子很昏沉,身上仿佛出汗了。
太阳看得久了,暗下去了,在某一瞬间恍若黑色。她忘了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到家
时,屋子里空荡荡的,母亲已被抬走了。她来不及细想,拣母亲躺过的地方坐下来,
焐着。太累了,她要睡着了。这个家是迅速毁掉的,最疼爱她的人,姥姥,父亲,
母亲……一个个走了。他们的血液在
她的身上淌着,淌着,然而她就要睡着了。
接二连三的事件,隔几年家里就死个人,快得简直让她缓不过气来。以为是假
的,以为这是戏剧。这事她一般不愿意多说,每个人都在说,说滥了,有规则和套
路,声泪俱下的控诉,听起来可不就是假的?连她自己都要嘲笑了。不说罢了。
起先,她想不起哥哥这个人,他从她的世界里失踪很久了。当有一天他突然倚
在门口时,她看着他,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她认出他是哥哥了,也没有立刻走上前
去,做出亲昵的样子。
她冷静之极,她在等他的态度。他愿意认她,她就随他走;他不愿意,她也无
所谓。兄妹俩坐在屋子里,谈了一下午。他告诉她这一年的去向,参加武斗,拿下
他的研究所,夺取政权。母亲死的时候,他在上海,去见某些“神秘人物”,他没
有说出他们的名字。也许是不便说。
他说,我要从政。她点点头,她明白他的意思,区区一个研究所不在他的话下。
这一年他二十六岁,她觉得他有点变了,是样子。线条硬朗,平添了英武气。他从
前是能言善道的,现在只是沉默,深谋远虑的样子。她告诉他母亲是怎样死的,他
听了,也没说什么。隔了半晌,他才说,我救不了她。
她看见他的眼里有泪光,他侧过头去。她这才扑到他的身上恸哭。他说,你放
心,这个仇我会报的。她哭得声嘶力竭,她熟悉的哥哥回来了。她从他身上闻见了
自己的气味。这是血源的气味。她以为自己已经很冷硬了,万物不可侵蚀。然而不
是的……不是的。她才十四岁。
她说,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变得冷酷无情了,这账没法细算。但我确实看见
我长大了,心变硬了,对伤痛可以置之不理,对自己没有同情心。我哥哥也说我长
大了,模样出来了,乍一看,他都有点不敢认了。才十四岁,他摇摇头叹道,说话
做事这么利落,都让人感到害怕。
他闭了一会儿眼睛,她知道他是不安的,他在为她担心。——他十四岁的时候,
还是个调皮的孩子,玩弹弓,唾女孩子。她跟着哥哥走了,换了好几处住所,后来
在某军区大院安顿了下来。她哥哥就在这时成为青年才俊,某部一手遮天的人物。
这年她十六岁,容颜长开了,五官明朗了。这是她的好年华,她在新的院落里重新
开始“人”的生活,变得有尊严,有很多朋友,容光焕发。
是呵,一个家倒了,另一个家又撑起来。单为这一点,她也应该骄傲。她曾一
度以为,这个家族的血脉是旺盛的,斗转星移多少个时代,先辈们倒了,后继者又
站起来。
她开始恋爱了。他也是大院里出生的孩子,后来随父母搬出去住了。有一年暑
假,他大约是路过这里,顺便拐进来看看他的旧日好友。后来学校停课了,他越发
走得勤快了,大院里的孩子,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被他串起来,就此形成一个小
圈子。他叫单小田。相熟的人都开玩笑叫他“小甜心”。起先她也混着一块叫,中
途有一阵子不叫了,那是恋爱的前奏期。也不知怎么就开始的,突然一下,心中有
这么一个人:在四目交会的一瞬间,两人都躲过了。恋爱就是这样躲出来的吧?
后来她问他,怎么转了一圈,偏偏又跑回从前的朋友圈中来?他自然说,那是
因为遇见了你。她笑着嗔道:得了,少说两句吧。这种话我听得多了。他抿嘴一乐
说,噢,我还不是第一个跟你说这话的人?还有谁?都告诉我。她扑上前去撕扯他,
他笑道,怎么看着我都像第一个,难不成被人抢了先了?他把她搂过来,在她面颊
上啄了一口,她说,干什么?讨厌!他叹了口气道,女的都这样,一受用就来这套。
哼,我见得多了。——他学她的口气。两人都笑起来。
他告诉她,他第一次见她是在院子里,她站在水龙头前涮脚,半弯着身子,屁
股一翘一翘的。涮完这一只,又涮那一只。把水从腿肚子一路抹下去。她穿月白色
方领小褂,花布裙子。
头发刚长齐,用橡皮筋扎着,也是一翘一翘的。他从她身边走过了,回过头去
看着,再看着,他便微笑了。他在不远的地方站下来。她终于直起身了,把水从凉
鞋里控出来,低着头小心地走路。她甩了甩手,在走进家门的那一瞬间,把手臂抬
起来,笼了笼脑后的碎发。
他也走开了。他记得自己是吹了一声长长的唿哨,也许是击了击掌。总之,心
情莫名地振奋。他对自己笑道,看样子,这地儿以后得常来了。后来他跟她抱怨道,
身材好倒也罢了,偏偏脸也长得好。凭什么?她笑。
他又说,真奇怪,人那么瘦,可是该长肉的地方一点也没少长。他瞥了瞥她的
胸脯和后臀,一脸的坏笑。她用脚踹他。他侧了一下身体,躲在一旁抽烟,爱理不
理的样子。
他是个小甜嘴,会说话,可是不爱说话。想讨你喜欢了,便用一种漫不经心的
神态打量你,自上而下的把目光送过来,颠着腿,冷笑着。——简直不知他下面冷
不防会说些什么。他说什么她都是喜欢的。她知道他是吊儿郎当的,坏,可是坏得
恰到好处。他说,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只是天生会掌握分寸感。你说是不是?——
他侧头看她,笑了。
他中等身量,只是瘦。一双细长眼睛总爱眯着,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他穿黄
军裤,很肥大的那种,吊在细小的腰上,越发显得瘦。身影像要飘了。她说,我从
来没见过一个人能把旧军裤穿得那样漂亮,既是日常的,邋里邋遢的,又有款有形。
——她把眼睛睁着,怔怔地看着。她看见什么了吗?然而她终究笑了。时装这个东
西,她叹道,也只有在70年代,才会表现得这样朴素,有个性,才华横溢。满街一
看,到处都是穿绿军裤的青年,大踏步地走着,神情烂漫,劲儿劲的。——时装不
是高高在上的,它表现时代,由很多人来穿,就穿出味道了,有生气了。
我点点头。70年代是她的一个情结,她在这其中长大,穿黑布鞋,肥军裤,生
之灿烂。现在,我也看见了单小田,一个70年代的青年,不羁的,神情冷冷的。文
化革命正如火如荼地进行。高音喇叭每天都在广播,唱革命歌曲,播寻人启事。街
上的人影子一晃一晃的,太阳照得人睁不开眼睛来。墙壁上刷有“苏修”和“反帝”
等词语,红底白字,分外妖娆。大字报的一角耷拉下来了,也有被撕碎的,风一吹,
满街乱跑。
然而他……他是无所事事的,精力充沛得简直时时要生气。他很快就恋爱了。
这一年他十八岁,看上了一个姑娘,成天幻想着怎样把她勾引到手。他平生第一次
关注起自己的容貌来了,站在穿衣镜前,于早晨的光线中看见了一个神情倜傥的青
年……唔,还不算难看。他对着镜子说话了,纠正自己的表情,冷漠的,嬉皮的,
端庄的……哪个更好呢?
他坐公交车从东城赶到西城,有时也徒步走着,把手抄在裤兜里,摇头晃脑的。
他突然跑起来了,把手卷在嘴唇边喊着:夏—明—雪。有人停下来看他,他也看着
他们,对峙一会儿,
他静静地笑了。他赶到她的院子里,先纠集一拨人打篮球。那会儿,她和他已
经不陌生了,照过几次面,偶尔还会笑一笑,眼风迅疾闪过。十七岁的阿姐就在这
时触摸到了“爱情”,他和她一样年轻,如青果一般生涩。完全凭借直觉,她知道
她正在被一个人喜欢。他有意做出冷淡的样子,对她置之不理。他骗不了她的。
爱情是这样的一种东西,很多年后她说,当一个人第一次呈现在你面前时,他
是否与你有关系,这关系是否会发生,你大体会知道。躲不过去的。
单小田就这样进入她的生活,光溜滑顺的,仿佛本该如此。因为他的出现,她
封闭的闺阁生活被打破了,那就如一把起子,在她的边缘轻轻一撬,她就开了。她
看到了很多光亮,新鲜的人和事,听到了嘈杂的市声……她触摸到了一种叫做“时
代脉搏”的东西。他们和它一起呼吸,吸进的是青春、时代的空气,吐出的是各自
不同的命运。
有一阵子,他带她各个街巷乱窜,他呼朋唤友,向人介绍她时,只说,这是我
的小尾巴。众人都笑。她也笑,她知道他是有虚荣心的,带她出来是为炫耀。他朋
友很多,有几个相对稳定的小圈子,年龄大约在十六至二十岁之间。其中一个圈子
是他的四中同学,有三两个好友,属于刎颈之交的。他们都对文史哲感兴趣,私下
里偷读禁书,并交换感受。车尔尼雪夫斯基就是这时听来的。名字长,念起来拗口,
放在嘴里像是囫囵吞枣。然而她到底记住了。也不知怎么就弄来了这本《怎么办》,
他带她回家,把房门反锁着,他脸色黄黄的,迅速脱去了衣衫,她以为他是想和她
亲热,然而不是的。他屈膝坐在墙角,把书搭在腿上,只说了句:你自个玩吧,今
晚要还书,替我把着门。
她坐在一旁看他,走动时尽量不发出声响。这是盛夏的下午,蝉声嘶鸣。树叶
的影子打在窗玻璃上,阳光一晃一晃的。屋子里如此寂静,她看见一个赤膊穿短裤
的青年,正在汗渍淋漓地读书。他很警惕,不时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惊恐。这气氛
感染了她,她身上出汗了,密密的水珠子,像细小的麻子,也像无数的蚂蚁在爬。
这是怎样的一个时代啊,思想禁锢,可是在民间,青年人又如此自由活跃。很
多年后,她也不知道这代青年的求知欲,到底是自发的,还是出于好奇和反抗。她
笑道,我虽是个粗人,只念到初中毕业,可是毕竟补了一些课。在他的带引下,她
开始读书了。现在想来,不过是些浅易的文学作品,带有那个时代的烙印,革命理
想主义的,关于爱情和人生,以及人的命运……她开始思考了。人世在她面前打开
了一扇奇异的窗户,她看见了她未能经历的一切,那么广阔,丰盛,富饶。年轻的
她激动得简直要发抖。她常常就感动了,为书中的人物抹眼泪。她和他议论着,翻
开某些章节小声地念起来。他在一旁听着,神情沉郁,可是眼睛很明亮。——她认
真抄起小说来了,因为喜欢,有大把的时间需要浪费。她不知道这叫“手抄本”,
也不知道在同一时间段里,有多少个青年在做同一件让他们热血沸腾的事。她说,
你们这代人是很难理解的,那么枯燥的一件事,可是一代人曾在这其中投下了热情
和狂想。她摇了摇头,笑了。她是否回到了很多年前,听见夜深人静时,钢笔尖在
稿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真是紧张呵,身体在震颤,快乐隐秘而结实,像男女在偷
欢。
有一阵子,她曾幻想写小说和诗歌——唔,她读过诗呢。一些无名作者的作品,
用油墨偷偷地打印出来,也不知怎么就流传开来,散落于民间。她喜欢油墨味,也
喜欢油墨味里的句子,句子里的青春伤怀情绪。它们散发着芳香,在她的十七岁经
久不散。啊,她要做一个作家,写出流芳百世的作品,像她看过的《牛虻》,《钢
铁是怎样炼成的》。她要所有人都记住她的名字,她死了,她的名字流传了下来,
躺在作品里被人传阅,诵读,生命得以延续。
她笑了起来,脸上有静静的嘲讽。她说,真是虚荣呵。才十七岁,她的海阔天
空的理想……那么多的理想,做作家,当明星,出尽风头。她要尽情享乐,过干脆
利落的生活。而她读过的那些书……很多年后,这些书也没能帮她改变人生走向,
它们施予她身上的光泽也早已消磨殆尽了。有的她也不记得了。
她坐在那儿,只是微笑着,神情是死的,某一瞬间像是盹住了似的。她告诉我,
她不喜欢回忆,回忆是暖的,也是冷的;说到底,也是无意义的。回忆也会上瘾的,
开了个头,就越发不可收了。只能任它淹没。人在这其中是无力的,徒然地挣扎着,
然而很清醒。——回忆到这个份儿上,很多东西她已经没法控制了。她不能再伪装
了。
我看见了一个女人,她脆弱,潦倒,伤情。她软弱之极,如一摊烂泥。她平生
第一次正视自己,整个身心轰然倒地。她说,真奇怪,到底是什么使我偏离了正常
的轨道,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是清楚的,可是静下来一琢磨,又觉得不可思议。
现在,她又看见了单小田,站在70年代初的浓阴底下。这是初夏,他穿绿军裤
和海魂衫,把一只腿搭在树干上,另一只腿飞身跃起,向空中做个劈叉动作。他是
那样一个贪玩的孩子,精力旺盛,有足够的好奇心。一样的时代背景,人心狂躁,
身上滋滋地冒出汗珠来……然而他和她还是少年,纸片儿一般的单薄苍白;一路手
牵手走过来的,后来散了。1984年他赴英伦留学,他学的是土木工程,清华77级。
她笑道,今生再也不会碰上了,连向他行骗的机会都没有。是呵,还有什么可
说的呢,也不过是十年间,她沉沦陷落,而她的初恋男友……人和人简直没法比。
他三十三岁了,也不知模样变了没有?沉静了?开朗了?真是难以想象的。能看见
的还是很多年前那个毛里毛躁的小伙子,无聊,玩世不恭,喜欢侧着眼睛看人。他
常常把眼睛眯起来,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他微笑了。
他不像她那么富有理想、野心勃勃,他是随波逐流的。然而在人生重要的关口,
几乎凭着本
能,他趟过了。读书的兴趣满足以后,有一天,他表示想看看她的身体。他缠
着她,说了很多讨好话。他说,就一眼,我保证不动你一根手指头。她说,你拿什
么保证?他回答是男子汉的尊严,她笑。
他说,要不,就给你买水果糖吃?
她呸了一声,道,稀罕!
他挠了挠头皮笑着坐回她身边,冷不防把双手塞进她的腋窝里挠着,笑道,你
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他把她放倒在床上,压住她的身体。她护着衣扣,嘟哝道,
有什么好看的,你不是都看见了吗?他叫嚷起来,那能算吗?隔着衣服,我看见什
么了?——他把头探进她的衣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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