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白了少年头(4) 林卓文又怔了怔:“那你……是怎么答复的?” “还能怎么说?没有的事嘛。我叫于玖玲跟他们说,我们北口团市委没这个 人,我们自然也不会认这个账。”陈中柏扫了一下对方陡然变色的脸色,催促说, “哎,走棋呀,要不我先躺旁边睡一会儿?” 林卓文便把手中的马落下去,竟正落在陈中柏的炮口下。 陈中柏说:“哎,算不算数?” 林卓文还在怔懵之中,忙说:“咋不算数,咱啥时悔过棋?” 陈中柏便一炮轰过去,笑道:“好肥的一匹大马呀,多谢老兄犒劳。” 林卓文苦笑笑,忙沉心再战,却哪里再有刚才的兴致与机敏,棋势陡然而下, 不过片刻,只好拂棋告负。陈中柏眼见心明,情知那个行骗的事必是与林卓文有 了瓜葛,但仍装作浑然不觉地开着玩笑,说你是服了输还是想重新再来?林卓文 忙点头,说服输服输,我突然想起今晚还有点事,是一个老朋友早约好了的,咱 们改日再从容较量好不好? 林卓文急急地走了,留下陈中柏一个人站在拂乱的棋盘旁发怔。这事似乎已 经非常明朗,起码可认定与林卓文有干系,即使不是行骗者的同谋,也必有他工 作中的失误。陈中柏不由得窃窃一笑,心里陡然生出一丝快意,就好像赛场上两 个交战正酣的单打选手,当对方突然一脚踏空跌倒在地并挫伤了手脚,胜负便在 那一刻提前定局了。可陈中柏的快意仅仅是一瞬,极短极短的一瞬,他就冷静下 来。他知道官场毕竟不可完全类比于赛场,越在这种时候越需冷静,不动声色。 须知,官场上的胜负往往决定在裁判手里,而比赛规则也更复杂微妙,所谓宦海 浮沉,一言难尽。当上级决策者注意到不战而胜的另一方的得意时,他可能怀疑 选手是否暗做了手脚,如果再怀疑到你落井下石,那你的下场就可能比跌倒的那 位更倒霉。一旦让“裁判”看低了人品,想出头就难了。况且,林卓文是他的朋 友和同事,到了团市委的这几年,两人一直合作得很愉快,日常彼此也常有些关 照,这种时候若是让别人看出自己幸灾乐祸的小家子气,那日后还怎么人五人六 地做人行事?谁还敢和你交朋友? 陈中柏原在市里的一家大型企业里当团委书记,工作搞得挺活跃挺有声色, 就被提拔到市里来。念大学时,他学的是自动化管理,偏爱的却是历史,所以在 厂里那几年,他的办公桌上常放着一大摞史书,《资治通鉴》《史记》什么的, 有点空闲就捧了读,给青年人讲话时,也常引经论典纵横五千年,讲出许多深奥 与趣味。可时间长了,就有话传过来,说他心大才高,难测难交。有一次,党委 书记到他屋里闲坐,一边聊着一边漫不经心地拿起一本《汉书》翻,走时,竟拉 开他的抽屉,把那本书放进去,意味深长地一笑,说这种书,还是放在这里合适 吧?陈中柏一下就怔住了,他从党委书记温和宽厚的笑里读出许多内容,他知道 党委书记一直挺赏识他,把他从技术室调到团委就是党委书记的动议,并将他作 为后备力量进了厂级班子。他调团市委离厂前,党委书记拉住他的手,又一次提 到读书的事,说,读点历史,也好也不好,怎个好,怎个不好,自己琢磨,自己 把握吧。他把这话琢磨了好长时间,总觉没琢磨得深透,不得要领。党委书记是 “文革”前的大学生,正宗历史系的研究生。陈中柏越琢磨越觉出一种人生的苍 凉来。 于玖玲推门进来,一副笑吟吟的模样。陈中柏奇怪地问:“你还没回家呀?” 于玖玲说:“领导还忙着,咱小兵哪敢临阵脱逃啊!” 陈中柏说:“忙什么忙,下班了,轻松轻松,跟卓文书记下盘棋。” “那林书记咋走啦?” “他说有急事,朋友约他。” 于玖玲抿嘴一笑:“那事林书记怎么说?” 迎着于玖玲的目光,陈中柏的心不由得悠悠一沉。这女子,原来什么都逃不 过她的眼睛!他沉吟了一下,说:“他什么都没说。” 于玖玲问:“那陈书记准备下一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