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李强访谈(12) 杨林林:您举个例子好吗? 李强:比如说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他在临被枪毙之前,问他,你看你最 后还有什么事情?有的人会说“我要跟我母亲说一句,我对不起她,我要跟我父 亲说一句,我对不起他”。看见没有?纵然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也还是一个 “家庭伦理本位”的人!这是在他血液里面的东西,他要给他的家庭成员道歉。 杨林林:但是他到这会儿也不想给被他伤害的什么人道歉? 李强:对呀!所以谁也不能否认,这个十恶不赦的罪犯,虽然他抢钱、凶杀 ……干过多少坏事儿,但他还是“家庭伦理本位”。也可能他当初抢钱、杀人都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家里去干的。只不过他采取了违法的手段。 杨林林:哎呀,您举这个例子特别能说明问题。 李强:所以我倒觉得,中国人不要忽视自己是一个“家庭伦理本位社会”, 应该维系这一点,才能在中国人的日常生活当中发挥作用。就是说,中国人有什 么约束?家庭成员之间就是最好的约束!父母会告诉你,你不要干坏事情,因为 你要干坏事情会给我丢脸。所以他会认为,我不要干坏事,如果我干坏事的话, 我全家人的脸上都会跟着无光。(杨:嗯)有些人成了罪犯之后,公安局要是去 追查罪犯,等追到他家的村儿里面去的时候,村儿里的人会说,他平常是挺好的 一个人啊!我们怎么不知道他犯罪呢?因为他离开那个家乡以后,缺少了在家庭 成员和熟悉的人中间的“约束机制”了!他认为他在外面犯罪,不会被他的老乡 知道,所以不会给父母脸上抹黑,所以他就干了很多的坏事。所以我觉得对中国 人来说,他的道德约束力是有的,但是这个东西需要培育。 杨林林:嗯。您讲得非常有道理! 李强:我们有一段时间呐,对传统文化里好的东西是“破”得太过分了。我 们有一段时间干嘛呢,动不动叫“背叛父母”。“文化大革命”那阵儿啊,动不 动就叫“子女与父母脱离关系”。那东西呀,是伤害中国命根子的东西!那是数 典忘祖的事!一个民族,如果连家庭伦理本位都不讲了,那就不叫中国人!那就 是说,他根本就不是“中-国-人”了。对吧?(杨:对)当时做了很多不是中 国人的事情,是对中国人的摧残!所以我倒觉得,千万不要小看当年摧残这种东 西的伤害力。 杨林林:是啊!“文化大革命”在某种程度上摧残的是中华民族文化的“根” 啊? 李强:对呀!但是当时那种情况非常普遍!动不动就骂自己的父母反动,和 父母脱离关系,动不动就逼着人家搞那种亲情之间的背叛、夫妻之间的反目、互 相揭发,文化大革命已经达到了妻子揭发丈夫、丈夫揭发妻子这个程度了! 杨林林:倒行逆施。 李强:就是啊!所以我觉得,今天中国人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就是要恢复这 种“家庭伦理本位社会”。(杨:嗯——!)这个东西是命根子的东西!这个东 西恢复好了以后…… 杨林林:社会就比较容易和谐了? 李强:对!但是反过来呢?现在中国又有另一个问题,就是家庭小型化、独 生子女化甚至“断代”。孔夫子有个说法叫“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觉得我 们过去对这句话的理解太窄了。他讲的是家庭宗族的命脉联系。(杨:嗯)就是 说,如果把一个“社会组织”都给灭掉的话,这个“社会”还有什么意义呢?所 以我觉得我们过去批判孔夫子啊,也没有特别理解孔夫子的想法。孔夫子讲的是, 如果那样的话,中华民族连后代都没有了!中国不就是因为每个家族都有后代, 才能继承到今天?孔夫子说得很对。如果我们都不讲传承了,还有今天的中国吗? 还讲什么中国人呢?对不对?那就都叫“汉- 奸”了,连中国人都不是了。(杨 笑)所以我觉得,今天中国的家庭小型化……需要好好研究。我们特别要看到 “家庭伦理本位”对中国人的“八荣八耻”、道德、社会意识形态、价值观的重 大影响,因为这对现实有重大意义,对“和谐社会”建设里也是有重大意义的。 这是一个“本位”的东西。其实有些东西呀,不教也是会的,就像“家庭伦理本 位”,中国人能没有这个东西吗?中国人无数的成语呀、寓言故事啊、家庭活动 啊,都在教小孩儿这个东西。哪怕就是看看老百姓喜闻乐见的电视剧,也可以发 现这一点。上世纪八十年代日本的电视剧很流行,后来台湾的电视剧很流行,现 在是韩国的电视剧很流行,为什么没有出现美国人的电视剧在中国很流行的情况? 美国人的电视剧在自己本土也很流行啊,收视率也很高啊,他们的电视剧在中国 怎么没有流行啊?欧洲的电视剧在中国怎么没有流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