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骨(8) 安娜变成了我们生活中的一种无言。我们不去谈论她。也再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总是想,尼娜做的最好,因为她逃离了 日复一日、每分每秒都要面对的一切。她从这种恐惧中逃脱了出去,对于我 来讲,那就是自由。但是这次去纽约,我却看到了不同的东西。我看到了尼娜仍 然在受着煎熬。 我一下子就闻到了一股酸酸的味道。利昂给我剥了一只橙子,递给了我一片。 我尝了尝,那浓烈的酸味在我的嘴中立刻弥漫开来。 开车时有利昂坐在我身边,感觉上就像是普通的工作日一样。我刚刚接受了 一份新工作,在学校里当社区关系专家,做很多家访。我带着利昂去过几次。我 告诉他我需要他的陪伴,这样他就会认为他是在帮我的忙。但事实是,我讨厌他 每天在朴次茅斯广场和那些老年公寓的人混在一起。 我的工作就是联系上课的老师和学生家长。老师面对的是孩子,而我面对的 是家访。有时候是因为学生需要特别的指导,有时是要和家长讨论纪律问题。我 的责任是让家长参与进来,打开沟通的渠道。我的中文不错,和家长相处的也不 错,但面对那些熟悉的挫折感,我仍然感到惊讶。这个工作写在纸上看起来很了 不起,但是面对面与家长相处的时候,我内心的感觉却是像在做牧师的工作。 我的大部分学生都是新近来美的移民。父母都上班,而且倒班休息,有看墓 地的、有缝纫女工、有洗碗工、看门人和餐馆服务员。工作大体上都是一类的, 他们都有足够的烦恼,都不喜欢我再上门给他们增加更多的烦恼。 我把他们请到家长会上,请他们吃每年一次的便餐。在评估会议上,我告诉 他们家长的参与非常重要。 他们告诉我:" 那是你的事情。在中国,老师们承担所有的责任。" 我用" 这不是中国" 的理由来辩解。我提醒他们" 我们这是在美国" 。但是 一些家长却认了真,抬高声音说:" 我们永远首先都是中国人。 "我用中文吵不 过他们。经验告诉我,最好停止争吵,否则我会失去自己全部的威严。 每次走入他们狭窄的公寓,我都会感到心情格外沉重。我总是想起我们以前 也是住在那样的地方。缝纫机就在电视机旁边,饭碗摞在桌子上,卷起的毯子被 推到了沙发的一边。到处都是纸盒子,它们被重新拾掇之后被当成凳子、桌子或 做功课的课桌使用。饭桌上父母总是谈到钱,谈到他们不懂和无法理解的事情。 杂乱不堪的房间,无聊乏味的生活,这一切都在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他们每天的 生活除了谋生和养孩子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内容,一切都是那么艰难。 我意识到更为艰难的一件事:其实家长比学生更需要帮助,他们做事极为卖 力,却又不得要领。他们过分的客气和不着边际的奉承总让我感到紧张。" 你真 像是个中国人。你真聪明。你应该去竞选唐人街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