滏阳河畔遇故人 附近,一串铃声,“丁零零”地吓了她俩一跳。一会儿,好几个骑自行车的男 人来到她们面前。其中一个人骑着一辆崭新的“凤头”,利利索索从车上下来,把 车子往边上一支,就跟她们说话:“咋来到这儿哩?”那人二十七八左右,高高的, 黑瘦黑瘦的,腰上扎着皮带,瘦得一把掐。头发梳洗得很干净,脸上也刮得光光的。 合鬓角,大眼睛,双眼皮,炯炯有神。他穿了件白粗布的对襟褂子,外边披了件棉 大氅,背后鼓鼓囊囊,像是掖着把手枪。 姊妹俩越看这人越觉得面熟,就是瘦得让人一下子认不出来,原来是威县南关 的王少华,跟李家稍微沾点姑表亲,论辈分,也就叫哥哥。抗战初期,少华在县战 委会工作时,在李家吃过派饭,所以认识,彼此之间的印象还不错。 这少华原是大地主家庭出身,少时读私塾,十六岁扶轮高中毕业,被土匪点名 绑了票,一直被弄到了石家庄。后来,绑架少华的那股土匪,被驻兰州的陕军孙蔚 如部收编,少华作为肉票,被土匪藏匿在队伍里,从石家庄历经千辛万苦到了兰州、 青海、西宁。家里为了赎他,只好卖房子卖地,终于破产没落。在陕军里,他恰巧 碰到一个担任副官长的本家王旭初,被解救后就参加了西北军,做了个挂名的低级 军官。 那王旭初是中共地下党员,在他的影响下,少华接受了进步思想,并且加入了 中共外围组织——反帝大同盟。不久,王旭初被调到延安红军大学做教员。少华也 被组织派回家乡搞民运。 “七七事变”以后,他当过地方抗日武装独立第二师的秘书,是威县抗日县长 兼师长范若一的左膀右臂。少华一九三八年入党,在一二九师办的华北财校受训后 留校当了教员,后来当过县局长,又任冀南区党委经济部秘书主任,兼着冀南工商 局第六分局长。一九四四年,上级决定贸易、工商、税务及银行等经济部门合并, 他担任分局(行)长。是年轻成熟的干才,在根据地很受领导重视。 少华哥俩在冀南一带很有名气。 他哥名叫王振华,一九三七年参加革命,在威县县大队当大队长,还兼着除奸 队长。此人有名的胆子大,打仗勇敢,刀山火海无所畏惧,除掉有血债的汉奸不计 其数。他曾经只身闯进伪军大队部,仅靠一把手枪就震住十几名伪军,并抓走作恶 多端的伪军大队长,也曾亲手枪毙了叛变革命并出卖了八路军战士的小舅子。汉奸 伪军都怕他,给他起了个绰号:“大傻子”。一说“大傻子”来了,都吓得浑身哆 嗦。 少华和他哥一样,也是一员能打能冲的战将,但比他哥的文化高多了,他从小 读古书,后来又读了不少新书,脑子又好使,经常是无师自通,啥事都懂,同志们 都管他叫“万事通”。他遇事好琢磨,领导交待的工作,总是前思后想,不考虑周 全,绝不会动手,一旦开始工作,往往快刀斩乱麻,三两下就完成任务,谁都说他 精干。凡是打天下、开辟新局面的任务,领导都会首先考虑到他。在对敌斗争中, 他招儿很多,又喜欢刨根问底,特别对在经济方面捣乱破坏的敌人,他追究起来没 完没了,不清理干净,绝不罢休。一次,为了抓一个倒卖黄金的当地人,少华带人 冒着种种危险,追了他八个县才把这人逮住,最后连续审讯了他三天三夜,由此破 获了国民党经济特务企图破坏根据地经济秩序的大案。因此,那些敌人特别恨他, 给他起了个绰号:“二磨牙”。 少华经历过苦难,总感到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精神压力,所以在生活中少言寡语, 他的感情丰富,思想也敏感,内心世界相当复杂,从不轻易外露。 在他十三四岁的时候,由爹娘做主,给他娶了一个二十岁的女人,婚后一直没 有同过房。十六岁的少华被绑架以后,有传说他死在西宁的,此后那女人自己跑回 了娘家,从此少华就没再见过她,彼此谈不上什么感情,少华也不去打听她的情况。 少华从小就是个极为谨慎的人,参加革命以后,对自己的要求就更加严格。他 办事大刀阔斧,而且又十分细致,这一点,领导和同志们对他的印象都很好,但是, 他在生活上却特别注意检点小心,从穿着打扮到言谈举止,他处处注意约束自己, 时时都惦记着自己是没落地主家庭出身,生怕有人说闲话。 忽然间遇上了熟人,李琼和李云肩自然特别高兴。她们俩围着少华,左一声华 哥右一声华哥地叫,叫得那股亲热劲儿把少华弄得有点臊得慌。 同来的人们就跟着开玩笑,有人笑哈哈地问:“啥哥哩?有啥秘密给俺透露透 露!”还有人拍着少华的肩膀说:“老兄,你还真有两下子!”少华赶紧摆手解释 :“别胡说,这玩笑开不得!”大家见少华的一副窘态,便哈哈大笑。 跟少华同行的都是冀南行署政府的工作人员,其中有一个身材粗壮的中年人叫 仲仁礼,是行署民政处副处长。大伙开着玩笑,仲仁礼却很严肃,他等别人的话说 完了,反复询问那死人是怎么一回事。姊妹俩把这里发生的事细说了一遍,大家都 听得目瞪口呆。仲处长好像也知道这个叫端容的人,不再问什么,便嘱咐通信员去 找当地人把端容的尸体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