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不留的药方果然灵验 他出乎寻常,动情地叫道:“闺女,爹盼你们!”老人声音刚落,满屋子的人 都哭了起来。 屋里依旧干干净净,桌椅擦得发亮,炕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窗户纸上几乎 没有一点尘土。家里陈设没有变化,只是在墙上多了一张年画,画着一个大胖娃娃 骑着一条大鲤鱼,那娃娃肥肥胖胖,脸蛋红盈盈的,十分可爱。 李凌云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在众人面前,他从来没有这样动过感情,他的内心 世界无限深沉,但他实在不愿暴露给晚辈们,于是他便长长地叹了口气,慢慢推开 了两个闺女,站起身来,朝众人摆摆手说:“啊,不是还有客人吗?走吧,先去看 看你们那个伤号!走!”可以发现,他眼里微微闪动着泪花,但是极力在加以掩饰, 只见他颤抖地寻找帽子,双手不听使唤了,尚氏赶紧给他戴上貉绒的帽子。这位倔 强的老人,迈着大步往外边走去。这步子还是那么有力,跺着地“咚咚”响。 李琼在院子里一看,缸里没水了,空得见了底,二话没说,挑起扁担就走。那 口井,离凌云家有一里路远,不多会儿,姑娘担着满满两桶水,颤悠悠地回了家, “哗哗”倒进缸里,然后,紧着慢着也到南院。 李凌云和众人来到南院老四家里,王不留也来了有一阵了。桌子上点着一盏小 豆油灯。屋里暗暗的,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李琼见少华昏沉沉地半睡着,吉凶未 定,她的心揪得紧紧的,眼睛又红了。云肩也是眼泪汪汪的,扶着爹坐在炕边的一 张柴木椅子上。 李凌云十分担心地问王不留:“他二哥,麻烦了,他的伤如何呀?” 王不留收拾好桌子上面的一些简单器械,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他大 爷,这位同志的伤可不轻!炮弹轰的是呗?骨头倒是没伤着,可大半条腿的皮肉都 给火药烧烂啦。毒又进到里边,哦,西医叫细菌感染!这会儿高热不退,真有点麻 烦哩!方才,俺给他洗净伤处,又上了药,啊,我再开副方子,这可是俺家传的方 子,肯定有效!” 李琼和妹妹一听大夫这样说,心里稍稍有点安慰。宗云在旁边,赶紧递上笔墨 纸砚。宗雨又递上一盏罩子灯。灯光下,王不留戴上一付小眼镜,一本正经地写着 方子。李凌云看去,上面写着:螳螂一只,巴豆半个,以黄连、贯众拌之,研敷伤 处,微痒且忍,极痒以大乳洗之。此外,还有些内服的汤药,不过是一些治疗烧伤 及消炎去热的现成方子,就是剂量特别的大。 王不留把方子递给凌云。凌云忙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冀钞递了过去。 王不留一看,便忙伸手把那方子夺了回来,连说:“方子您不用去抓了,俺家 里还有些现成的药,过会儿让俺那小子送过来,今儿晚上就给这位同志煎好吃了, 赶早不赶晚哩!” 王不留接过那几张冀钞,瞅都没瞅,一下子放在桌子上,啥话都没说,就抄起 身边的一只灯笼,就着油灯上的火,点着里面的蜡烛,一句话也没有再说就离开了 老四家。 李琼看见那灯笼上画着一棵松树,松树的下边站着一对栩栩如生的仙鹤。 当晚,六婶子把小小子统统赶到别家屋里,秀萍、秀稳、李琼和云肩等几个一 般大的闺女挤在里间屋的炕上睡觉。闺女们叽叽喳喳,成簸箕成筐的话说也说不完。 宗云、宗雨和通信员二愣子就在南院照看少华。 少华连着昏睡了三天三夜。晚上,有二愣子、老八、老四和小子们交替陪着。 白天,都是李琼在照顾他。王不留的药方果然灵验,第三天头上,少华醒来,高烧 也退了,身上一阵清爽。正好,分区卫生处派来两个医生,给少华的伤处做了进一 步的处理。到了第四天,少华就感觉好多了,吃了两大碗干饭。 十天后的一个早晨,“公司里”的狗又叫了起来。两位贵客来到七级镇,专门 拜访南极老人李凌云。这就是北平辅仁大学教授毕乐通和他的儿子毕承光。 “洗把脸,俺这小地方土多,忒脏。”尚氏见家里又来了贵客,忙给客人打水 洗脸。又忙着拾柴火,拉风箱做饭。尚氏是个非常勤快麻利的女人,不多会儿,就 做了满满一盆喷香的烩饼,炒了两个小菜,还有香喷喷的小米南瓜稀饭。 毕乐通父子也不客气,边就着腌茄子皮,喝着小米粥,边说:“这小米真香啊! 在大都市里,就享受不到这个福,空气也不如七级的空气好!” 毕乐通是河北清河县人,和李凌云是保定高等师范学校的老同学,如果当初不 是留学法国,他兴许到现在也就是在乡下教书。在学校念书的时候,两人就是很要 好的朋友,所以他来到凌云家,就跟来到自己家里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