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勇捐躯激民愤 这一次,少华决心直接向梁羲山摊牌,摆摆利弊,给他指出一条光明大道,现 在形势越来越紧张,要办的事实在太多,再不能叫他拖死了。回威县县城以后,他 就找公安局的同志问了一下,知道梁羲山还在原处住着,没有啥异常表现。少华取 得上级同意以后,决定带上二勇和李琼姊妹,再去一趟梁宅。 七月的冀南,太阳火烧一般烤着大地,蒸发着地气,热浪袭人。多少天不下雨, 庄稼地旱得裂开了缝。棒子地里不透气,汉子们光着膀子,闷得出了大汗,汗水 “哗哗”地往下流淌。庄稼长不好,杂草却拼命生长,锄也锄不完。 村子里,街上不见几个人,老汉在墙根儿阴凉地儿里蹲着,“吧哒吧哒”抽着 烟袋,烟雾冒着呛人的怪味。男孩子剃了光头,脑袋后头留着半尺长的小辫,爬到 大枣树上,在树杈上躺着睡觉。中年娘们儿背着小不点儿的孩子,在门口东张西望, 嘴里还哼着曲儿:小小子,上南洼,刨个坑,种西瓜。先开花,后结瓜,爹也赞, 娘也夸,乐得小小直蹦跶。 俗语说:七月旱,枣成串。看来秋天来到的时候,孩子们就有了一笸箩一笸箩 又大又甜又脆的枣儿吃了。 南关,不远就是庄稼地,蝈蝈儿不停地叫,老槐树上栖息的蝉子比蝈蝈儿叫得 更欢,静中有闹,闹得人们心烦。 少华、李琼、李云肩和二勇刚刚走进胡同,就看见一个大高个子的男人朝梁家 大门走去。今天和往日不同,梁家的大门敞开着,好像什么人都可以进去。 这人上身穿一件夏布长衫,下穿一件宽腰大裆裤,头上戴了一顶带蓝边儿的大 草帽,看上去背有点驼,走起路来步子迈得很大。这人好像发现后边有几个人,于 是连头也不回,只顾呼呼往前走。云肩觉得这人好奇怪,对少华说:“华哥,你看 那人!”不一会儿那人就跨上了梁宅大门的台阶。 少华紧赶着就跟了上去,几乎和那大个子男人一起走进门去。少华一步抢在前 边,回头一看,发现那人长得跟一般人不一样,大脑壳、大鼻子、蓝眼睛,像只狼 一样。这不是个美国人吗?这段时间,北平军调处的美国人时不时来冀南考察一番, 由于发放救济物资的事情,少华和他们接触过,可从未见过这个人。 那美国人见一下子进来好几个人,连忙改变了主意,低着头,拼命用草帽遮住 脸,转身离开梁宅,匆匆离去。 少华两眼紧盯着美国人的背影,心里想,这洋鬼子到梁羲山家里来,说明他们 就要交易宝物了,看来,事情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了。少华低声对二勇说:“这人可 能就是马达维!” 二勇会心地点点头,快走了两步,在外头院里大声喊:“有人吗?有人吗?” 连声喊了两遍没有人答应。他们都在想,人上哪儿去啦?大敞着门不会没有人,那 几个徒弟怎么也不露面了?正在纳闷的时候,忽然一阵风刮过,只见一个披散着满 头花白头发的瞎老头落在院子中间。 这瞎老头身材矮小精干,面目狰狞,双目紧闭,鹰勾鼻,长扁嘴,上穿一件对 襟疙瘩扣的灰布褂子,下身穿一条宽大的雪青色的夏布裤子,脚穿一对尖口黑布鞋, 像一只从天而降的鹞鹰。 李琼一看是在乐驿店见过的瞎老头,心里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在此,正 想上前问话,云肩却挺着胸脯,一步抢在前头,厉声喝道:“你想做啥?让开!” 瞎老头“嘿嘿”冷笑,也不说话。两只脚,像锥子一样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少华见这瞎老头不怀善意,就把手掖进口袋里,暗暗地把随身携带的勃郎宁手枪上 了膛。二勇却把褂子敞开,露出腰上插着的二把盒子。这一切,瞎老头看不见,但 他感觉到了气氛的紧张,便摆出一副迎战的架式,两只手臂微微抬起,背部舒展, 双脚关节不住地晃动。 瞎老头独自一个人占据院子中央,挡住去路,露出一股霸道之气。云肩见状, 不由得怒火上升,脸色骤变,白皙的皮肤涨得通红,一步跨到瞎老头身边,离他只 有一臂之距,这在武术之中也是一种霸气,霸气对着霸气。云肩又高声喝道:“让 开不?”意思是再不让开,就要开打。瞎老头脸上的肌肉抽搐跳动,忽然侧身让开。 云肩得意地冲众人一笑,径直朝前走去,李琼伸手拽她,一把没拽住,她走到 了瞎老头前头,还挥挥手让众人跟着她。没想到,瞎老头突然腾起,一脚把云肩踹 出老远,另一只脚在空中旋了一圈,正好落在二勇的背后,又“嗖”的一下从腰间 抽出一根细如头发的钢丝,套在了二勇的脖子上紧紧勒住。顿时,二勇气息骤停, 全身扑腾腾地拼命挣扎,两只眼珠子都凸露了出来。 少华一看出了大事,瘦削的脸上变得铁青,两边的太阳穴上暴出了一条条青筋。 他掏出手枪“啪啪”朝天放了两枪。枪声刚刚响过,从大门涌进十几个县公安局的 战士,个个全副武装,清一色的三八大杆枪对准瞎老头。 从月亮门里走出六七个人。为首的就是梁羲山。 梁羲山身穿黑色夏布长衫,抱着双拳,神色慌张地对众人说道:“各位首长, 别误会,有话好商量,好商量!” 少华拿枪对住梁羲山说:“啥误会?给你机会你不要,偏偏往死路上走,赶紧 把俺同志放开,与人民为敌,死路一条!” “不为敌!不为敌!”梁羲山吓得面如土黄,连忙颤抖着对瞎老头说:“放开, 放开!谁,谁叫你这么干的?”可是,瞎老头似乎没有听见,非但不放手,反而越 勒越紧,两眼冒着杀人的火光。二勇口流白沫,腿逐渐软了下来。 在这种情况下,李琼和李云肩两人心急如焚,可是一时又想不出好的办法,为 了救二勇,李琼站了出来,冷静地对瞎老头说:“放下,放下他,我替他行不?” 姑娘知道面前是个杀人恶魔,但她还是朝前走。瞎老头一言不发,提着二勇的脖子 离开了地面,二勇早已不省人事了,只见鲜血流满了他的全身,其状惨不忍睹。 这时梁羲山真的急了,他后悔不该收留这个杀人凶手,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 这个地步。梁羲山满头大汗,浓眉大眼的昔日风度全无,挽起了袖子,双拳一抱, 对瞎老头说:“苗冰川大哥,给兄弟一个面子,把这位同志放了吧!” 此时此刻,众人才知道瞎老头的真实名字叫苗冰川。就在梁羲山说话的时候, 他的六个弟子在他身后一字摆开,有剑拔弩张之势。 瞎老头,在江湖上号称山林隐士的苗冰川,听到梁羲山把自己的名字摆了出来, 知道没有了退路,心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事情做绝了吧!于是拼命一勒, 再一甩,二勇的头颅和身体分作两处。李琼和云肩姊妹实在看不下这血淋淋的一幕, 便用手捂上了眼睛。谁知这苗冰川竟然纵身一跳,蹿上那棵大树,三下两下就攀上 树顶。浓密茂盛的枝叶掩盖住了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