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出啥事啦? 蒯氏正从外面回来,见儿子在小院儿里傻笑,就问他:“遇上啥喜事啦?莫非 拣了一大块金子!”司楠晃着柴禾棍儿般的胳膊,冲母亲喊:“我有力气了,想揍 谁就揍谁!” 蒯氏以为儿子胡说八道,就骂道:“喊啥喊!叫人家都知道你疯了?” 司楠这人一贯脸皮厚,挨打挨骂当做家常便饭,这回可不一样了,一听母亲不 信,就拿起木棍给她看:“这就是我用手掰断的,你不信?” 蒯氏一看这是她舂染料药的家伙,现在叫儿子弄坏,气不打一处来,拾起墙边 的扫帚就打司楠,边打边骂:“叫你疯!叫你疯!” 司楠满院子跑,还委屈地喊道:“你不信,我做给你看还不行!”说着,就拿 起另一根棍子,摆出一副要发力的架式。 蒯氏也不再打他,两只手臂交叉着,等着看儿子表演。 这司楠赶跑了富贵,把这根木棍子横放在膝盖上,拼命去掰,这回不同,无论 怎么使劲,棍子也不断,于是拿棍子在窗台上敲,敲打了半天,连个皮儿也没掉, 汗珠子从脑门上一个劲地冒出来,心想:“刚才还挺有劲,怎么这神药就不管用了 呢?” 蒯氏见这个儿子真的疯了,气得把扫帚扔掉,一屁股坐在地上,捶着脑袋哭号 :“我这是哪辈子造的孽哟!生个儿子这么没有出息!” 司楠也不去管她,径直跑到屋里琢磨,琢磨了半天,终于弄明白了,原来,那 药丸只管增一时之力,并不能增一生之力。可惜法师只给他三粒,吃了一粒,还剩 两粒,看来不能随便乱吃,还得在关键时刻使用才行!他自言自语地嘟囔了半天, 心里有遗憾也有满足。 司少伦回家,刚进门,蒯氏就冲他唠叨没完:“哎,你儿子的疯病又犯啦,这 日子可怎么过呀?”司少伦的脑子里转来转去地想事,老婆的话根本没听见,直到 挨了一巴掌,才从十八里雾中醒了过来。 “干啥?”司少伦满口天津腔,龇牙咧嘴地说。 “想什么想!魂儿叫狗叼去啦?”蒯氏也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见丈夫失魂 落魄的样子,就明白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便拿掸子去掸他身上的土,又问道: “到底出啥事啦?” 司少伦坐在凳子上,只是不住地叹气。他忧心忡忡,思想压力沉重,但又不愿 把事情讲出来,因为妻子是个最沉不住气的人,倘若让她知道了真情,还不闹个天 翻地覆?一年前,他借了大绸缎商秦筠籁一万银元,生意倒是没有赔,可是法币大 幅贬值,还款期限到了,现在连三分之一的银元都换不回来。秦筠籁派人催了好几 回,兰州这么小的地方,躲避是不可能的,钱又弄不来,秦家的人有权有势,不好 惹,真是一筹莫展。他的心里正烦躁不安,富贵走过来,舔他的脚,气得他一脚踢 过去,那狗“吭哧吭哧”地晃着满身黑色长毛的庞大身躯回到司楠屋里。司楠哼着 “花儿”,跟在富贵的后边。 今天,秦筠籁又派人找到店里,催他还债,还说三天内如不归还,就要收这个 店铺。司少伦管人家叫了一百声爷爷,还跪在地上磕头,人家才又宽限了七天,总 共说好了十天,这十天就是他的生死关头。他寻思着,等司琴和梁羲山回来,好好 地和他们商量,看看闺女和女婿有啥办法,除此之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在他 眼里,蒯氏只能添乱,司楠更是一个废物。 那天傍晚,司琴和梁羲山又回家吃饭。司少伦对他们特别热情,亲自给他们上 菜添饭,还不住地说:“吃,多吃点!” 司琴觉得爹爹很奇怪,怎么来了个大转变?梁羲山心里却明白,这老头肯定有 事求他,也就不吭声,看司少伦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果然,到了快睡觉的时候,司少伦把他俩从家里叫了出来,没多远就到了“伦 记”绸缎店里。这店规模很小,一排货架空荡荡的,柜台也就五尺长,通贯东西, 上面放把算盘,还有一个黄铜的笔架,支着两支湖笔。 司少伦把店门插上,让两人坐在条凳上,然后低声对司琴说:“司琴,我的女 儿,来家这些日子,叫你们受委屈啦!哎,就这么一个条件,爹对不起你们!” 晚上,街道上静悄悄的,偶尔可以听见一两个人走路的声音,“嗵嗵嗵”每响 一下,司少伦的心里就颤一下。铺子里也很静,几乎可以听见三个人的心跳,梁羲 山、司少伦都掏出烟袋锅子,对着火,“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烟雾缭绕,呛得 司琴想咳嗽又不敢出大声。 “爸,您有话就说吧!羲山又不是外人。别绕弯子啦!”司琴实在憋得不耐烦, 就直截了当地问道。 司少伦从根子上说就是一个小商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他的胆子很小,平时 叫蒯氏管教得可以,性格就更加懦弱。他一副矮胖身材,个子和梁羲山一比,差了 整整一头,五官还算端正,可就是周身上下都有那么一股说不出来的酸气。实在想 象不出来,这两口怎么会生出司琴这么一个秀色可餐、气质脱俗的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