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酒没有?好酒孬酒都行! 这座大殿高约十丈、宽三十丈,正中供奉着三座巨神。这三座神像都是文士休 闲装束,戴华阳巾、穿黄白长衫,系大阜绦,衣饰相同,容貌也相似,每位都是鹤 发披肩、面目红润,酷似百岁童颜的关西吕洞宾。惟有不同的是,中间的一位额头 上点着朱砂痣,有王者风范;左边的一位手握兵器一件,似乎是武者身份;右边的 一位身旁放置一本书籍,颇有儒家之相。仔细看出,三位先人的表情于细微之处, 确有不同,有的慈眉善目,有的意态轩昂,有的孤高鄙夷。 神龛上没有任何牌位或者文字之类的东西,不知是原本就没有,还是后人将它 抛弃,这一切已不得而知,历史就是这样,好像故意留下许许多多的谜,让人去进 行无穷无尽的遐想。 几个人都默默无语,垂手肃立,向这三位面目相似却又神态不同的先人塑像行 礼。 良久,葛麻才首先感叹地说:“先人和我们今天的人一样,容貌大致相同,一 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两只胳膊,两条腿,请问有何不同?我们这些生灵同 类,同样都是人,可是其境遇和心境却大不相同,世界上找不到相同的人,统治者 与被统治者,穷人和富人,好人和坏人,就像宋代钧瓷一样,粗看表面特征酷似, 细看千差万别,没有两件相同的器物。有的人可以为别人的利益而抛家舍业、出生 入死;有的人却为了自己个人一时欲念,能把人类的幸福视为仇视对象,恨不能将 周围的一切统统毁灭;有的人一事顺、事事顺,举手投足的工夫就能赚到千金万银 ;有的人一生操劳、耗尽心血也换不来一份勉强糊口的养老口粮;有的人封妻荫子、 代代富贵;有的人却在卖儿卖女、父债子还、困苦不堪。这都是为什么?不知道, 说不清楚,谁能够说清楚?” 少华在北方见过这么大的佛,可是没见过,也没听说过,三座几乎一模一样的 神像一同供奉在一座庙宇里,这说明什么呢?其中肯定有深奥的道理。他不想在此 发表更多的议论,就独自踱出殿门。 殿的后面还有一个不大的院子,有三五个年轻人在练习拳术,墙边上架着刀枪 棍棒,地上放着石锁。少华慢慢地走过去观看。 一会儿,有个愣乎乎的半大小子见有生人对他们感兴趣,就对少华说:“是梁 大师派来的吧!”少华听了,虽是心下一惊,却不吭声。 那小子不知趣,又接着问:“武馆何时开办啥?金崖乡有好几十人要加入呢!” 少华听了这小子两句话,无意之中,就把他想了解的情况弄了个清清楚楚,便 不欲在此逗留。正在此时,传来王彬卿唤他的声音,便乘机返回前殿。 一棵千年的柏树下,摆着一张大圆石桌,周围恰好有五个石凳,这石桌石凳上 边都雕刻着蝙蝠和寿桃,这是典型的光绪时期的纹饰。 王彬卿拉着刘圩坐在石凳上,笑哈哈地说:“老兄最辛苦,赶紧坐下休息,休 息!”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招呼那老人:“老先生,能不能弄些吃头?” 老人恭恭敬敬地说:“这附近没有饭店,那就只好叫家里人做点便饭吃行不行?” 王彬卿兴致勃勃地说:“行,啥都行,您老看着办!” 王彬卿把钞票塞在老人手里,老人高高兴兴地答应着,走到寺外,到乡里找吃 的去了。少华、平天益和葛麻依次坐下,那年轻的俗人到后院取来一壶茶水和一大 包“打瓜子”放在圆桌上。 刘圩喊着:“有酒没有?好酒孬酒都行!” 众人齐声说:“好!” 王彬卿又掏出几张钞票放在桌子上。年轻人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取了钱,也 跑到外面去了。 过不久,两个俗人一块儿回来。老人提着一个黑漆食盒,打开第一层,取出一 盘爆炒松仁鸽子肉;然后打开第二层,取出一大盆山泉炖山鸡;又打开第三层,取 出一碗竹笋炖羊肉;接着打开第四层,取出一碟红油咸菜和一碟桑葚甜糕;最后打 开第五层,待取出一看,众人大吃一惊,原来是烤小野猪一只。老人又打开一个干 净的布包,里面是十几个雪白的大馒头。 那年轻人手里掂着一罐当地产的老酒,把碗筷分别为大家摆上,此时,每个人 都是饥肠辘辘的了。 刘圩又连声嚷着:“有辣椒么!” 老人赶忙跑到后院,现摘了一把新鲜的红辣椒,递给刘圩。刘圩一手拿着白馍, 一手拿着辣椒“吭哧吭哧”吃了起来,众人吓了一跳,纷纷举起大拇指说:“好! 真乃英雄也!” 接下来,五个汉子毫不谦让,风卷残云般地吃光了这些山野美食,喝光了那罐 红薯酿的烈性甜酒。平天益醉得东倒西歪,葛麻吃个脖歪肚圆、糊里糊涂地打饱嗝 儿,刘圩满嘴胡说八道,管王彬卿叫大哥,管少华叫二哥。 少华见日落西山、薄暮流霞、天色渐晚,便对王彬卿说:“该回啦!” 王彬卿见这几个人已经醉了,惟一会开车的刘圩也没个正形,心里担心怎么回 去。刘圩似乎看出他的心思,红着眼说:“能回!你担心啥?有什么了不起,能回!” 天真的黑了,刘圩开着美式中型吉普车,车灯打开,在山路上慢腾腾地行进。 王彬卿和少华都提心吊胆,夜间的山路更是艰难,一不小心就会翻到悬崖之下,落 得车毁人亡、粉身碎骨的惨局。刘圩却满不在乎,嘴里哼着小曲,不时用狡黠的目 光瞥他身旁的人。车开得跌跌撞撞,几十里的山路开了两个多小时,夜色将浓的时 候,他们才回到了兰州市里,直到回到家门口,王彬卿才把已经提到嗓子眼儿的那 颗心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