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汤姆·布朗温娶了一个波兰女人(5) 至于两个女儿,老大艾丽斯嫁给了一个矿工,在伊开斯顿过了段很不安定的 生活,后来就带着一群孩子迁往约克郡去了。二女儿一直守在闺房里。 最小的儿子汤姆比他的兄长们小得太多,所以常和姐姐们做伴,他是母亲的 爱子。十二岁上,母亲咬咬牙下决心强要送他到德比郡的文法学校去读书。他不 想去,父亲本来想就此让步,可母亲就是不干。她这裹在裙子中的娇小身躯成了 这家的主宰,主意都得她拿。不干是不干,可一旦铁了心要干什么,全家都得顺 着她来。 汤姆不得不去上学。他不愿意上,结果一开始就不争气。他承认母亲命他进 学堂是对的,可她并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念书的料儿。他凭直觉清醒地预感到会 发生什么——他在学堂里不会混出个样来的,但他把这种打击看成是不可避免的。 似乎他对自己的天性感到惋惜,似乎他的存在是错的而他母亲的信念是对的。如 果他能像自己所希望的那样去做人,他就会使他母亲聊以自慰,他多么想像他母 亲渴望的那样成为一个聪明能干的绅士啊,这是天下的母亲对儿子的希望。可他 早就对母亲说,总不能让草窝里飞出金凤凰来呀,他不是那个料儿。这可真够让 母亲伤心懊恼的。 入学后,他与自己的无能斗争过,拼命攻读过。他把自己钉在位子上,全力 以赴啃书本,累得脸色苍白。可这都无济于事。他抑制住自己内心的反感,像吃 药自杀那样对付书本,可就是没有起色,怎么也学不进去,他的脑瓜儿根本就不 转。 在感觉上他倒是很灵,对周围的气氛很敏感。也许这感觉是原始的,但很细 腻。他看不起自己。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缺陷。他清楚自己长了一副木头脑袋,没 救了,因此他倒很谦虚。 可在情感上他又比大多数男孩子们更有鉴别力,这很令他不可思议。在感观 方面,他比他们发达,在直觉上比他们更灵敏。那些孩子们在这方面显得迟钝, 这让他感到厌恶,着实看他们不起。可一到动脑筋时,他又成了草包,又轮到别 人可怜他了。他太笨,连最简单的题目都证明不出来,所以他不得不去接受那些 他根本就不相信的东西。可就是接受了,还是不清楚自己对此到底信不信。他真 希望自己已经相信了这些玩意儿。 但是,他喜欢别人通过情感的传递给他以启迪。他在文学课上听老师动情地 朗读丁尼生的《尤利西斯》或雪莱的《西风颂》时,禁不住流露出激动的神情。 他双唇开启,眼睛瞪得酸酸的,闪着痛苦的光芒。老师继续读着,用自己的力量 之火燎灼着这孩子。汤姆o 布朗温被这种难以名状的体验所感动,多深刻呀,他 几乎有点害怕了。可当他偷偷地、羞涩地自己打开书本读" 啊/狂热的西风/你 是春的气息" 时,书上的铅字变成了一股刺人的反感贯通全身,他的脸涨得红红 的。他恨自己无能,心中充满了愤怒之情,感到力不从心。他把书本摔在地上, 从书上迈过去,出来走到球场上。他恨书本,好像那是他的敌人一样,他比恨任 何人都更恨书本。 他不能自我控制注意力,他的头脑乱得没有章法,没什么目标可奔,也没有 头绪可理。他什么也弄不懂,也弄不懂自己是怎么了,就是不知道怎么学习。要 让他有目的地去理解、去学习,他就会感到孤立无援。 数学方面他有点天分,可这门课他也学不好了,他简直变成一个不可救药的 白痴了。他感到脚底无根,不知所措。他笨就笨在没人提示他就回答不上问题来。 要让他写一篇正规的有关军队的作文,他顶多给你重复几件他知道的事实:" 你 十八岁可以参军,个子要超过五英尺八英寸才行。" 可他抵死认定这只不过是一 项坑害他的诡计,因为他太一般了,总受人鄙夷。想到此,他气得脸通红,羞臊 难当。他划掉已经写好的字句,搜肠刮肚地设想某种正经八百的文体,想不出来 又恼羞成怒,把笔一扔,宁可把纸撕得粉碎,死也不再写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