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汤姆·布朗温娶了一个波兰女人(16) 蒂丽拿着一大块黄油进来,这两个人都沉默了。他觉得这女仆进来后,他理 所应当开口先说话。 " 你的小女儿多大了?" " 四岁了。" " 她父亲去世还不久吧?" " 他去世时她才一岁。" " 三年了?" " 是的,他死了三年了,对的。" 她平静简单地回答了这些问题。她又看了他一眼,目光中绽开了某种少女的 情窦。他感到自己跟她有些若即若离,她坐在跟前让他有些如坐针毡,后来他简 直变得不知所措了。他看到这女子的眼睛里透着疑惑的神情。 蒂丽把黄油交给了她,她忙站起身来。 " 太谢谢您了,这多少钱?" " 就算我们送牧师的礼品吧," 他说," 我反正是要去教堂的。" " 你最好去教堂吋把黄油钱捎回来。" 蒂丽坚持要求他这样做。 " 装进包里去吧,嗯?" 他说。 " 多少钱呀,请告诉我。" 波兰女人对蒂丽说。布朗温站在一边默不作声。 " 好吧,那就多谢了。" 她说。 " 什么时候带您的小女儿来看看我们的鸡群和马群,她喜欢就让她来吧。" 他说。 陌生女人说:" 好,她会喜欢来的。" 她走了。她一走,布朗温脸色就阴沉起来了。他没心思去理会不安地看着他 的蒂丽,她还想让布朗沮替她消除疑虑呢。他什么也不能想,他觉得他跟这陌生 女人有了某种无形的联系。 他感到痴迷,又想入非非了。在他的内心深处,五脏六腑中,又有什么在冲 动。好像一道强光闪过,刺得他睁不开眼,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只知道这耀眼 的光在他和她之间燃烧着,像一股秘密的力量把他们连在一起了。 自从她来这儿以后,他就一直神魂颠倒,连他做的事他都很少去看上一眼, 一天天悠悠的,不言不语,仿佛成了另一个人。他让正在发生的一切支配着自己, 放任自流,失魂落魄,沉醉在临近的狂喜之中,就像一个即将得到新生的动物。 她带着女儿到玛斯来过两次,可他俩之间隔着一层极冷静的东西,就像都麻 木了一样。所以没什么积极的变化。他几乎没怎么注意到那孩子。他只是把她抱 在马背上骑马,给她几颗玉米喂家禽。凭他天生的快乐性情,他就赢得了孩子的 信任,甚至好感。 有一次他驾车从伊开斯顿出来,半路上遇到了她们娘儿俩,就让她们上车。 这孩子紧紧抱住他,像是要得到他的爱抚。而母亲却不动声色,他们的心上笼罩 着一层朦胧的雾,他们都沉默不语,似乎是失去了意志的人。他只是看到她的一 双没戴手套的手合掌插在膝盖中间,他还注意到,她手指上的结婚戒指,那东西 箍着她的生命,这婚礼戒指限制着她的生活,而这生活中是没他的份的。不管怎 样,他们俩还是能相会的。 他扶她下了马车,几乎是把她举了起来,他感到自己有权力这样把她举在两 手之间。当然她是属于另一个人的,属于那个在背后看不见的人。可他必须照顾 她,她太充满生气了,不能不管她。 有时她那模棱两可、让他不得其解的样子真让他生气,让他发怒,可他克制 住了自己。她不动声色,也不亲近他,这让他又为难又气愤。可他还是忍了好久。 以后,她总是对他不理不睬。他终于发作了,他想走,躲开她。 那天她偶尔带着孩子到玛斯来,正赶上他发火哩。他与她面对面站着,他真 是一条阴沉沉的壮汉子。虽然他没说什么,可她还是觉察出他在生气,他不耐烦 了。她似乎再一次从麻木中惊醒过来,她的心里激荡起一股疾流。她看着这个陌 生人、一个够不上绅士可仍然坚持要进入她的生活的人。于是,一阵新生时的剧 痛使她的全身血管都绷紧了,变了形。她确确实实应该重新开始,以一个新人、 新的躯壳去迎接对面那个盲目执著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