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海峡之痛(23) 杜荣林在半夜里突然醒了过来,他看到一缕淡淡月光透过厢房的石窗投进屋 里,一股寒意从窗处渗入,逼人骨髓。杜荣林却不是被冷醒的,他这人胆子很大, 却也一向警觉,尤其那天是在山里,在土匪活动猖獗地带,他在沉睡中始终竖着 一只耳朵,于是便有一个含糊声响把他从睡梦中一下子拖了出来。醒来后他一动 不动躺在地上继续倾听,这时却没听到什么可疑动静,只有窗外的风声,还有身 边陈石港的鼾声。这个人个头瘦小,打起鼾却不让他人。 杜荣林在心里检查了一下防范安排:厅里有战士站岗。祠堂大门不结实,但 在睡前已经用粗木杠顶住。所有人都合衣而卧,鞋子都不脱,枪都放在随时可以 抓起来的位置。他想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大约他是被自己的梦惊醒的。 突然他听到了一个声响,一个从紧闭的厢房门外传来的,轻微得像燕子掠过 树梢的声音。他凭住呼吸,竭力分辨,确认确实有一个针尖落地般的声响在风声 里飘动,如一群黑色的夜鬼悄悄飘近他这间屋子。 他朝陈石港踢了一脚,陈石港鼾声立刻止住。杜荣林顾不得说话,翻身爬起 来抓住手枪,一眨眼间他已经轻手轻脚扑到门边,闪在门后,这时门外的声响忽 然消失在风里,什么都听不到了。 杜荣林没有动弹,静静地呆在门后,举枪倾听。屋里,陈石港翻了个身,嘴 里咕哝一句又睡了过去,几秒钟后呼噜呼噜又打起鼾来。 杜荣林闻到一股香味,一股新鲜花生油的香味。他悄悄蹲下身子,用左手往 地上摸。摸到门臼旁,他的指尖粘到了一种潮湿、粘稠的液体,果然是花生油。 杜荣林浑身激淋。情况危急,来者不善。这是什么人?他们怎么会摸进来了? 自己人给堵在两边屋里了,大家还在睡梦中。 杜荣林直起身,握紧枪,紧急思忖对策。隔着房门,外边的轻微声响无一遗 漏,一一传进他的耳畔。他听到一个硬物抵入门下缝隙的声音,然后那扇木门被 使劲撑起,缓缓向上移动,有几个夜鬼从门外扶着门板,让它移位时尽量不发出 声响,事先灌入门臼的花生油润滑着门枢和石臼,减轻了门枢移动时的阻涩和磨 擦。在神不知鬼不觉中,紧闭的门板被移出了门臼。杜荣林不动声色,等外边人 把门板轻轻斜放下地,在那些人腾出手准备移开门板洞开门户时,杜荣林突然抬 腿使劲一踢,把门板以及门外猝不及防的夜鬼踢倒在地,然后“啪啪啪”连开几 枪。外边的夜鬼顿时乱了手脚,杜荣林只见厅堂里黑影杂沓,四处乱窜。没等他 们回过神来,杜荣林一跃跳过厅堂,朝大开的祠堂门奔去,窜出门他又回过头往 厅堂里开枪,大喝:“来!” 他跑出祠堂,奔到旁边一个农舍的屋角,这时才有枪弹从祠堂朝他射来,有 人大喊:“追!”然后便有杂乱的脚步声从祠堂,从村中另一些角落朝这边跑了 过来。 杜荣林对自己道:“是土匪。” 他低头俯身从村中跑过,每跑过一个拐弯都回头开上几枪,着意吸引追兵的 注意。这时整个溪坂村的狗全都狂吠起来,兴奋不已。在热烈杂乱的“汪汪”声 和枪声中,杜荣林借着月光跑出村子,冲到村头小溪旁,身后跟着一串黑影。杜 荣林跃入小溪,淌过没膝的溪水跑到对岸,跳到一块大石头后边。到这里不再跑 了,他伏在石头上,朝紧追不舍的土匪射击。那些黑影立刻卧倒,噼哩啪啦还击, 子弹呼啸着像蝗虫一样打在他藏身的大石头上。 土匪竟朝他喊起话来:“‘大北杠’!缴枪不杀!” 杜荣林说:“来,来,来。” 杜荣林不慌不忙回击土匪。这时他放下心了,被土匪堵在屋里全部吃掉的险 境已经破除。根据枪声,他判断这股匪徒不算太多,大约八九个人。偷袭未果, 他们撑不了多久。果如他所期待,只一会儿,匪徒后边响起枪声,一阵排子枪从 村中射出,肯定是陈石港和其他战士赶来增援。杜荣林把匪徒从祠堂引开,使他 们没被匪徒堵在屋中,杀于梦里,争取了时间,等他们集结后赶来增援,土匪就 没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