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际遇(2 ) 当年的苏小小为了阮郁,拒绝所有仰慕她的男子,独守在西泠小楼。那个男 子与她欢情过后,便打点行囊离去,最后连一封书信都没有寄回。鸿雁往返无数 次,捎不来丝毫与他相关的消息,一代红颜苏小小就这样为薄情男儿一病不起, 最后死在西泠,埋骨于西泠。只有这西湖的山水,西湖的琴月,没有将她辜负。 苏曼殊亦是天涯浪子,行迹飘忽不定,最终辜负红颜的必定也将是他。这不禁令 我想起徽州女人,她们嫁入夫家后不久就要禁受离别之苦。徽州男子大多出外行 商,若是运气好的,几载光阴就可以回归故里。运数不好,有些人一辈子就漂泊 在外,甚至客死异乡。而这些女人,就在马头墙里倚着一扇小窗默默地守候一生。 每一天,每个人,在每座城市,发生不同的故事,华灯初上时,万家灯火里 点亮的是冷暖不一的人生。今日我在这讲述别人的旧事,明日又是谁把我编进他 的故事中?谁也不知道,当年的苏曼殊在西湖究竟和哪位女子发生过爱情,历史 隐藏了太多的真相,又经过无数人笔墨的删改,已失去了当年的味道。也许我没 有把握将他的故事写得多么生动感人,至少可以知道这个人物在那个时代所渲染 出的色彩,以及他不同凡响的人格魅力。就像千百年不曾更改的西子湖沉落了太 多人的故事,也会因为钱塘江涨潮时溢出而奔流遗忘。到最后,留下的也只是那 么几个惊心动魄的情事。 白云庵有个意周和尚,曾记载过苏曼殊小住在庵里的情形。" 苏曼殊真是个 怪人,来去无踪,他来是突然来,去是悄然去。你们吃饭的时候,他坐下来,吃 完了自顾走开。他的手头似乎常常很窘,老是向庵里借钱,把钱汇到上海一个妓 院中去。过不了多天,便有人从上海带来许多外国糖果和纸烟,于是他就不想吃 饭了。独个儿躲在楼上吃糖、抽烟。" 多么简单的一段话,流畅自然,我们轻而易举地看完,却又不知是该叹怨还 是该责备这位行为荒诞的和尚。芒鞋破钵在苏堤行走,在断桥残雪上彷徨,一个 落魄又飘零的诗人,一个丢了前世又找不到今生的痴者,不知道他在寻觅什么, 又究竟想要得到什么。白云庵是他暂时遮风挡雨的归所,他不打坐,不敲木鱼, 不诵经,只躲在小楼上过一种颓废的生活。或许是因为他的才情,因为他的身上 有种让人不敢逼视的荒寒,所以这里的住持以及别的僧者对他也多生出容忍慈悲 之心。在佛前,没有谁愿意和一个飘零的过客去计较太多。 又是一个漫长的冬天,这一年的西湖不知道下了几场雪,宋代那个叫林和靖 的孤独隐者早已寂灭无声。只有一只老鹤、几树梅花守候在孤山,和来往的路人 低诉一段老去的往事。春天到来之前,苏曼殊折了一枝梅花,来到苏小小墓前, 为这位佳人送上芬芳的祝福。这是苏曼殊唯一可以做的,因为万物苏醒的时候他 又将离开这里。 策马扬鞭,将一段西湖情事抛掷在身后,苏曼殊时刻谨记,自己是一只飘零 的孤雁。他可以在任何地方筑巢休憩,却不能像蚕蛹那样作茧自缚。穿着芒鞋, 托着破钵,背着诗卷,一路上寂寞地吟唱。没有人知道他真正来自哪里,见过他 的人却永远不能将他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