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花出尘埃(4) 所谓" 首都电影学院演员交流培训中心" 的学校,这么长的称谓,显得多大 一排场呀。它坐落在海淀区紫竹院南门对面的三虎桥,一个叫盛兴的宾馆中。说 是学校,进来才知道不过是个陈旧宾馆里改建的临时培训场所。三万五一年的学 费,换来的是几间简陋教室和一个不到四十平米的舞蹈练功房。还有就是由宾馆 标间改成三人间或四人间,每人一个月七百五十块的高额住宿费的" 宿舍" 。1999 年一个月七百五十块的房租,简直是天价。 就是这样的一" 学校" ,实质只是挂着" 首都电影学院" 的牌子;就这样一 个学习环境,昂贵却草率,有点糊弄人的嫌疑。但当时的我们并不知道,单单听 着挂着" 电影学院" 的牌子,就觉得这个学校一个很牛很厉害。那时,为了能考 上电影学院,即使只有千分之一的机率,我们也会放手一搏。 虽然简陋,的确是首影、中戏的教授来直接教课。培训班的校长告诉我们, 他们都是招生时的主考官,谁若能被教授们赏识,谁就有可能被看中而考取—— 这样一个消息,无疑给了我们最大的欣慰,提起了所有人十二万分的精神。开始 各自为自己的考学之路,搭桥铺垫,以博取每个老师的欢心。 比起话剧,我更喜欢电影。教表演的教授都是电影学院的,我开始爱屋及乌, 更喜欢电影学院了。从此立下志愿,明年一定要考取电影学院! 学校分为甲、乙两个班,由不同的老师带班,每班三十个人。我们甲班三十 个人里居然有十五个都是四川人,真是巧了。 通过一段时间上课学习,我才发觉这些学生考进来之前学什么的都有。只有 为数不多的两三个人和我一样,学跳舞的、或是学声乐、体育的,大部分都是跟 表演毫无关联的职业。当每个人的身份,在接触过程中被逐一揭开时,个个都开 始变得复杂起来,难以捉摸,更是不敢触碰。 发廊老板张妍妍每天上课,裙子穿得比底裤还短,尽给班里那个小警察男孩 杨坚抛媚眼;售货员小慧每天都喜欢拿一堆各种各样好玩的小东西到班里同学堆 里叫卖,只要你说喜欢,开口闭口说给你打多少多少折,其实打完折的价钱照样 很贵。 小地痞自称叫" 钢哥" ,每天课间总喜欢跟人讲自己在江湖上多次打架斗殴 的事迹,狂称自己兄弟成百上千,一声令下,片儿刀斧头齐刷刷一顿乱砍。自己 的弟兄准保毫发无伤,对方死伤惨重。警察都是自己好哥们,每次惹事,自己啥 事都没有。估计是《古惑仔》看多了。 小太妹马丹,据说从小就在黑道上混,进警察局比进她们家厨房还勤。 那个警校刚刚毕业才当了几天警察的杨坚,因长得有点像刘德华,天天装帅 扮酷。很多喜欢他的女生总喜欢成天围着他乱转。为了抢夺跟他在一起的亲密权, 争风吃醋,甚至背地里大打出手。 最有意思的就是做小姐的两个女孩,天天以演员的身份去会那些所谓的企业 老总,吃完饭就跟着走,一晚上不回来。此时我才明白,原来冠上了" 演员" 的 身份出去应酬,在别人眼中真就不是低廉的小姐了,做鸡的身份都高级起来。 陪着吃个饭就五百块,过夜肯定更多。当我毫不知情被带着出去吃饭,以为 是联络同学感情。来人自称是中国做火腿肠发家的某著名企业董事。吃完饭以后, 其中一女孩谢芬芳无端塞了五百块到我手里:" 他问你跟她走吗?挺喜欢你的, 一夜他给你两千五呢!你这一出手,过夜就比我们多五百,厉害呀!" 两千五,还二百五呢!要去你去吧,为了两千多块就把自己卖了,真是比鸡 肉贵不到哪去。什么玩意儿啊!我把钱塞回给谢芬芳手中,仓皇离开。 我这才明白了自己的幼稚和肤浅。满心欢喜地走进了一家华丽宫殿,辗转反 侧置身在其中一个房间,以为这里面得有多么高级奢华。仔细观察才发现,自己 不过站在了这个宫殿的高级厕所里。虽被豪华粉饰,但永远改变不了其阴暗肮脏、 臭气熏天的本质。 但既然来了,就随遇而安吧。三万五千块一年的学费,对于我们这样小地方 的小家庭来说,交的不是钱,而是命。哪是轻易就能浪费的?别人来此是什么目 的,跟我也没关系。我只知道我是为了考学而来的。一定要好好学习,充分准备, 争取明年考学顺利。 班里只有一个女孩还比较正常,就是常常喜欢跟我一起做小品练习的十五岁 女孩莫婷婷。父亲车祸身亡,母亲撇下她改嫁。她三岁开始就跟着奶奶相依为命, 生活贫穷清苦。她来这个班上学都是叔叔姑姑们凑的钱,考不上学校她就没有出 路了。所以她也和我一样,总那么认真。 虽然我的家庭背景也很单薄,但比起她的悲惨,我要幸福多了。打心底可怜 她,把她认做自己的妹妹,像对待亲妹妹一般尽我所能去爱护照顾她。每当我买 书本纸笔都是双份,送她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