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胖子女人顶驾着:“比你上,劲,比你正点” 阿芳大笑说:“她哪里上劲?是屁股大还是奶子大?要不要跟我比 比?” 说着当真去抓自己的衣服。 王雅丽回到家里,疾忙给医院挂了电话,向内科欧主仟请过假,就一头倒在床 上睡了。她的母亲是个白发女人,从市税务局退休后,一直呆在家里操待家务。因 为丈大在市委开会,昨夜没有回来,雅丽又不吃不喝地睡了,今早她摆弄了很久才 做出来的早餐竟没有一个人品尝。 她心里有些着急,好像预感到将有什么事发牛。连忙跑到雅丽卧房,轻言细语 地说:“雅丽,你怎么啦?不起来吃早餐吗?” 七雅丽翻了一下身子,没有说话。老妇人更是着急。走到王雅丽床头,伸手摸 了摸她的额头,吃惊的说,“哎呀,这么滚烫的,莫不是病啦?” 王雅丽有气无力地说:“我没事,你一个人去吃吧,我不饿。” 她母亲又试了试她的额头,然后将手心贴住自己的额头,有好一会儿,她说: “不对,你一定是病了,我去叫欧大夫来看看。” 王雅丽从床上突然坐了起来,厉声说:“妈,我让我静一静,好不好?” 王母向后退了一步,眼睛里满是疑惑,吃吃地说:“你……你这样对我说话?” 王雅丽带着哭腔说:“你叫我怎么说啊?你左一个欧大夫,右一个欧大夫,你 就不替女儿想想……”说到后来,她忍不住哭了。 王母怔怔地立在那里,说:“啊,对了,你莫非还在为那穷小子操心?” 王雅丽哭着说:“是呀,你……是你把人家赶走的,他这时候已上了火车,你 是不是安心啦?我……我恨你,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王母生气地说:“好啊,真是女大不中留啊!我不要你和姓秦的小子好,难道 是害你不成?你没看他那幅德性,每个月拿几十块钱的工资,那是工资吗?困难补 助还差不多。” 王雅丽顶撞道:“人家不是人吗?你老是瞧不起人家,可……可人家只是命不 好,要是换了他当市长,他一样也当得像!” “嗬,”王母用轻蔑的口吻说:“还说当市长呢,当个钳工也不守本分,还要 革这个新,废那个旧,好好的一个铸造厂,若不是有这么一班青皮后生在捣蛋,厂 里的形势只怕比现在要好得多哟!” 王雅丽用手指着门外说:“妈,我求求你,不要再和我争辩了好吗?你快出去 吃你的早餐不行么?” 王妈越来越上火,一个劲地说:“你要赶我走么?好啊,我就走,我走了看谁 来安置你。” 这时,在王家当保姆的唐阿姨听到里屋母女俩吵架的声音,忙过来相劝,把王 母拉出门外,拉到餐厅里,为她盛了稀饭,和筷子一起送到她手中,说:“您歇歇 气,别和女儿一般见识。” 王母看着保姆,说:“唐阿姨你说说,那姓秦的小子有什么好?人家欧医生有 文凭,有技术,又有哪样比不过那小子?” 唐阿姨附和着说:“说的是,您吃饭,待会我去给小姐做一做工作。” 王母说:“她目中无人,还听得了你的意见?只怕还没进门就把你赶了出来。 哎,只怪我小时候太宠爱她了,以致成了今天这个样子,这是前世里没修得好哟。” 唐阿姨扶着王母坐好,说:“小姐万事都好,只是太任性了些。” 唐阿姨待王母稍平静了一些,又转到王雅丽房中。见她用棉被捂着头哭泣,忙 坐到她的床头边,隔着被子拍了两下,说:“小姐,你可要注意身子骨啊。” 王雅丽最喜欢唐姨,见她来劝自己,忙止住哭,把头露在外面,说:“阿姨, 汉林他……他走了……” “走了?”唐阿姨不解地问。 王雅丽点头说:“他到……到深圳去打工了,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若是 没搞得像模像样的,他肯怕不会回来了……”说着又流下了眼泪。 唐阿姨抚摸着她的头,说:“他真是个苦命的孩子……” 王雅丽说:“阿姨,你跟我说实话,汉林有什么不好?”唐阿姨叹了口气说: “没什么不好啊,他诚实好学,人也长得挺帅的,只不过口袋里少了张文凭和几张 票子嘛。” 王雅丽点头说:“阿姨能这么说,我心里就舒服了一些。唐姨,你……你要是 我妈该多好啊。” 唐阿姨说:“你妈妈也没什么不好嘛,只不过对你的终身大事过份操心了一些。” 唐阿姨说到这里,听到外面一声喊,立即打住了嘴,小声对王雅丽说:“你爸 回来啦,我要去盛饭。记住,千万别弄坏了身子,啊?” 王丽点了点头,又用棉被遮住了脸。 唐阿姨走出房门,就看见王市长站在餐厅里。喊了声:“市长。” 王市长点头说:“阿姨,你辛苦了。” 唐阿姨装着笑脸说:“我没辛苦,早餐是太太弄的呢!” 王市长看着王母,笑着说:“她就是这种怪脾气,什么事都要自己动手,好像 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讲卫生。” 突然发现太太神色严厉地吃着蛋卷,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心里吃了一惊,忙问: “你怎么啦?身体还好吗?要不要去量血压,小丽呢?” 王母瞟了他一眼,说:“血压上来了才好呢!免得受你们的窝囊气呢。” 王市长对唐阿姨说:“阿姨,你知道……”唐阿姨抢着向里屋努了努嘴。王市 长点了点头,蹑手蹑脚朝雅丽房间走去。 来到王雅丽房间,王市长看到蒙着脑壳睡觉的雅丽,心里先有了几分谱儿。走 到床头前,说:“小丽,起来吃早餐吧?” 王雅丽忙伸出头来,一双红肿的眼睛望着爸爸,说:“爸回来啦?” 王市长点头道:“吃早餐去吧。” 王雅丽摇头说:“我不饿,我……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王市长看着女儿,叹了口气,说:“还是为了秦汉林的事!不是爸说你,还是 现实一些的好啊!”王雅丽摇摇头,眼泪又流了出来。 王市长接着说:“你说,如今哪一个不是挑三拣四地选对象?不都是为了选一 个条件好,有靠山的人作终身依靠么?爸妈不同意你跟秦汉林谈恋爱,完全是为了 你一生一世嘛,你干嘛偏偏选上一个既没文凭,又没靠山,还面临着下岗失业的待 业青年呢?难道这就是现代青年的现代意识?” 王雅丽冷冷地说:“我真不知道爸在别人面前怎样做工作的……” 王市长有些生气地说:“你敢瞧不起爸爸?”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又叹声说: “哎,也许是爸不该过份痛你爱你吧,否则,也不致于让世俗蒙住眼睛,让你嘲笑 啊!” 王雅丽忙坐了起来,说:“爸,找不是这个意思。” 王市长摆摆手说:“你不用说了。我这个市长什么都通情达理,可就是过不了 女儿关,因为我只有一个女儿啊。” 说完,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王市长来到餐厅,在餐桌前坐了下来,无味地吃着早餐,两只眼睛盯着自己太 太,好久才说:“别生气了,啊?对女儿不能硬碰硬的,可要讲些策略呀。” 王母叹了口长气,放下碗筷,起身走了。 秦汉林坐了一天的火车,晚上七点钟的时候到了广州。一路上好在有阿芳胡打 蛮缠,也免去了不少寂寞。两个人一起走下火车,穿过检票口,来到火车站门前。 看到车站前灯火通明,那一张张大型广告牌一闪一闪地散发着红绿相间的强烈光束, 还有那躜动的人头,不时从头顶一晃而过的又大又矮的飞机,心里着实有些吃惊, 原来广州车站好大好漂亮呀。 阿芳提着自己的小包裹,转着身子四处看了一会,对秦汉林说:“大哥不是要 到深圳么?怎么在这里下车呢?” 秦汉林说:“到深圳要转火车,我们还要售票呢?” 阿芳吃惊地说:“那……那我怎么办呢?我又没有钱打票……啊,对了,大哥 能帮我打张票么?到了深圳我再想办法还你……” 秦汉林看着她一幅楚楚可怜的模样,说:“谁要你还了!我倒是担心你到了深 圳后怎样生计哟。” 阿芳说:“我有漂亮的脸蛋儿,不要紧的。” 秦汉林听了她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时,那个姓韦的工程师走了过来。他用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近视眼镜,说: “你们还没走啊?” 秦汉林说:“还没呢。” 韦工程师说:“到了广州就不用急了,我们不妨先找个地方吃点什么,再走, 你们说呢?” 秦汉林说:“不必……吧?” 阿芳却连忙说:“好啊,在哪里?老伯您请客吗?” 韦工程师笑了笑说:“那是当然罗。我知道你们困难,出来一趟挺难的,不比 我们老头,口袋里多少有几个钱。” 阿芳说:“那我们走吧,大哥……你也去呀?” 秦汉林说:“我就不去了,你跟老伯去吃吧。” 阿芳过来拉着秦汉林的手说:“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你不去怎行呢?” 韦工程师也说:“说的正点嘛,走,一起去,一起去。” 秦汉林拗他们不过,只好跟在他的身后,来到一个小店前,还没进门,就见一 个穿红戴绿的少女迎上来,态度十分和气。阿芳不屑一顾,只管牵着秦汉林的手走 进店去。 阿芳刚来到酒店,就大呼小叫地喊服务员。屋子里的客人太多,四五个女服务 员都忙不过来。阿芳连喊了几声,才把那个刚刚迎我们进店的少女喊来。阿芳看到 她比自己穿得还花,心中就有气。说:“我又没喊你,你来作什么?” 那少女笑了笑,说:“服侍你呀!不对吗?小姐要点什么?” 阿芳说:“来一盘暴炒鸡丁要加醋的,还要一碟龙虾。几只鱼翅,七八个鹅头, 要用文火烤的,烧黑的不要,加点麻辣就行了。另外,给这两个老板加两瓶美国进 口啤酒。” 她一口气说了这些,那服务员满脸吃惊的样子,站在那里好半天没动。 阿芳说:“你去啊,还站在这里做甚么?” 那女孩红着脸说:“你要的我们没有呀。” 阿芳生气地说:“没有?没有开什么店?” 秦汉林忙向阿芳使眼色:“阿芳,别为难人家,这里是小吃店,哪来那些东西, 再说人家韦工程师也……” 阿芳望着他笑了笑,对那女孩说:“好了,随便来点什么吧,快去快来,我肚 子饿了。” 那女孩应声走了。 阿芳神秘地笑了笑,看着那女孩走去的身影说:“你们大概是第一次出门吧, 不晓得外面的情形。我刚才若不吓她一吓,她还以为我们是乡巴佬,一定好宰得很 呢。” 韦工程师哈哈笑道:“小丫头蛮机灵嘛。” 阿芳说:“跟了我保您不会上当。” 秦汉林忙问:“难道你不是第一次出门?” 阿芳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嗫嚅着说:“这……这个……” 秦汉林淡淡地笑了笑,把眼睛挪向门口。只见门外街道上行人不断,往来的车 辆也是如穿梭一般,特别是那些穿着人时的青年男女,一个个迈着急促而娇健的步 伐从门前一晃而过。他的心里就有一种无名的冲动,好像有一种欲望充塞着脑海, 令他难受极了。 不会儿,服务员端了几碟普通的菜肴过来,尽是些暴炒肉丝,油淋茄子之类。 阿芳看到这些,一张抹满了口红的小嘴啜起老高。她见那女孩转身就走,忙说: “你就走了吗?” 那女孩扭过头来问:“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阿芳说:“过来跟两位老板陪酒。” 那女孩犹豫了一阵,居然笑嘻嘻地走了过来,拿起酒瓶就给秦汉林和韦工程师 倒酒。 阿芳面带笑容,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杯子说:“还有我呢?” 那女孩又给她倒满。然后立着一旁,抱着酒瓶不再离去。 秦汉林初到广州,不知外面的情形,但心里怎觉得要有事发生。 好不容易吃完这顿便餐。韦工程师招来服务员结账时简直吓了一大跳,总共四 道菜,三荤一素,外加两瓶啤酒,竟要二百八十多元。 韦工程师不服气,找老板娘争辩。那老板娘一身肥肉,两只硕大无比的肥奶竟 有一半露在外面。她看了三位一眼,嗲声嗲气地说:“才二百多块呀,这算什么? 几位老板还吃不起是啥的……” 阿芳忍不住了,突然站起来,指着肥女人说:“你宰人,我要告你!” 胖女人哈哈笑道:“你要告我?小雏子好大的口气!” 阿芳说:“你不信?不信……老子扎了你这黑店!” 说着抓起啤酒杯子就向胖女人扎去。那女人幸好躲得快,不然后果就不堪设想 了。 那胖女人也不示弱,操起木凳甩过来,嘴里骂道:“你撒野……老娘打死你这 三八婆!” 秦汉林和韦工程师见势大急,忙站起来打圆场,可双方谁也不理会,一个劲地 漫骂。 胖女人说:“小婊子不懂规矩,要人陪酒不给陪酒费不成!” 阿芳骂道:“这小三八值多少银子?要你老三八乱喊价?两个三八加起来也值 不得二百八啊!” 两个人如此骂来骂去,势成水火,不分上下,谁也不愿低头。 外面爱看热闹的人已进来不少。店内本来在吃饭的旅客这时也已放下了筷子, 挤过来看她们吵架,整个屋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秦汉林大急,忙伸手去掏钱,那韦工程师忙制止他,自己先拿了三张百元的纸 币给那胖女人说:“大家别吵了,这钱我出,我出!” 那胖女人看到钱,目光一亮,忙伸手接住,嘴里还在不停地骂。 胖女人刚掏出散币来找零钱,门外一个人突然沉声喊她:“胖嫂,又怎么啦?” 秦汉林看见说话的是个中年男人,像貌十分威严。那胖女人见到这个人,脸上 一下子变了颜色。 阿芳与胖女人对骂时,也看到了这个男人更观察到胖女人脸上的变化。这时走 到那男人跟前,绘声绘色地说:“干部呀,我要向你禀告,这……这胖子女人开黑 店整人,专门宰顾客,特别是像我们这些外地人,她更是见一个宰一个,见两个宰 一双……” 那干部模样的男人没有理她,目中无人一般走到胖女人跟前,说:“你老实说 是不是这样?” 那胖女人脸上堆着笑说:“夏所长啊,我们哪敢得罪您呢,来,抽烟,抽烟。” 阿芳大声说:“这胖子睁开眼睛说瞎话,刚才明明宰了我们二百八还不承认。” 那干部模样的男人说:“花胖子,你不要装腔作势了,快给我算算,他们的饮 食费是多少?” 胖女人略一迟疑,立即点头哈腰着说:“总共……总三十八兀…… 那叫夏所长的男人说:“那么,你拿了人家多少?” 胖女人低下头说:“没……没宰……多少,只有二百五十块。” 夏所长厉声说:“还没宰呢总共才三十多元的东西,你要人家二百八十元,真 可谓黑狼心啊!” 那夏所长很很地瞪了胖女人一眼,又把目光挪向秦汉林和韦工程师,说:“这 么着吧,花胖子多收你们的就叫他退还给你们。另外,我还要罚她。你们也不必在 这里吵闹,这样扰乱治安很不好。” 秦汉林连忙点头说:“好,好,我们这就走。” 韦工程师一边接账,一边看着那人走出大门,心里突然涌出一丝儿感慨。阿芳 待那人去远,仍得理不饶人地回过头来叫骂:“黑店,宰人的黑店!” 那胖女人恶狠狠地说:“小三八,要人陪酒不给钱。” 阿芳嘻皮笑脸说:“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这样的女人也值二百多!” 那胖子女人顶骂着:“比你上劲,比你正点。” 阿芳大笑说:“她哪里上劲?是屁股大还是奶子大?要不要跟我比比?” 说着当真去扒自己的衣服。秦汉林一声怒喝:“混蛋!再吵就别跟我们!”阿 芳做了个鬼脸,说:“不跟就不跟,我走前面。” 王雅丽睡了整整一天才起床。也懒得打扮,只是草草地洗了把脸,刷了下口, 梳了下头,就算完事。她家住在公寓的二楼,是市委分给他爸的一套四室二厅房子。 她来到客厅,妈妈不在,保姆说她上医院量血压去了。家里好像冷清清的。她从沙 发旁的小书架上随便拿了本书,就到客厅外的大凉台上去。她坐在皮椅上,两眼虽 瞧在书本,心里却想着秦汉林,想着昨晚那销魂的时刻。她心里默默地说:“汉林 哥,你在哪里?是不是也在想我?” 抬眼望着西边天际那斑驳的彩霞,和即将落土的夕阳,心中只觉得郁闷难耐, 满怀心思早随着除来的晚风飘向远方,化着白云,化着凄清的夜色,像一根无形的 线,延伸到思念的陌境,追随远去的亲人享受那份带着孤寂的甜蜜。 夜色降临时分,母亲回家了。一脸的疲倦之外,还有摸不去的衰怨留在眼中。 很显然,老母亲的血压又增高了,是为了她而增高的。作为女儿,王雅丽觉得自己 有时候太过残忍了。可是她没有办法。 她时常想,除了和秦汉林好,什么都可以听妈的。其实妈完全犯不着和自己怄 气,这样除了损害老人虚弱的身体,更伤了母女之间的情份。 她放下书本,走进客厅,看着妈妈一张严厉而苦闷的脸,轻轻地叹了口气,说: “妈你回来啦?” 可是,王母没有理她,还把身子朝里挪了挪。 王雅丽知道,妈在无声地抗拒着她。她立刻感觉到室内充溢着一种郁闷而沮丧 的气氛。 这时候,门铃响了。王雅丽准备去开门,唐姨却抢在前面,说:“我去。”老 人开了门。 一张的熟悉的脸出现在门口。那是医院欧主任的。那张白白胖胖的娃娃脸上, 带着副深近视眼镜,让人一看就觉得是个搞学问的人。 今天,他穿了套灰黑色的西装,雪白的衫衣领子上系了根红色真丝领带,显得 既庄重又文雅。他手里提了一大包水果。进门就说:“伯母,您好。” 王母生硬的脸上挤出一点笑容,说:“啊,是欧主任呀,快坐。” 欧主任小心翼翼地点头说:“我听说雅丽病了,特地来看看她。” 王母说:“真是太难为你了。” 欧主任一眼看到王雅丽,见她眼睛有些红肿,精神也有些委糜,就说:“雅丽, 不要紧吧?” 王雅丽很有礼貌地笑了笑,说:“不要紧。请坐。” 欧主任略作谦让,在王母身边坐了下来。唐姨冲了咖啡递给他,他忙起身接住。 王母见到欧主任,心情慢慢地好了一些。她问欧主任医院里的情况,欧主任说: “一切照常,只是雅丽班上来了两个危重病人,我给她处理了。李院长下午查了房, 他问起雅丽,我向他说了雅丽的情况,他没有什么不好的反应。” 王母说:“多亏你打招呼了。” 欧主任摇头说:“我倒是没什么,只是医院里正忙着达标上等,工作很多,忙 不过来,像雅丽这样的骨干力量,一般是不批假的。雅丽,你明天能不能上班啊? 还有好多病历需要整理呢。” 王雅丽简直没有心情谈这些,说了声:“明天我去就是。”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王母见势,向欧主任使了一个眼色,欧主任“哦”了一声,也跟着去了雅丽卧房。 “雅丽,”欧主任来到卧房就说,“我看你心事沉重的样子,大概不是什么病 吧?”王雅丽有点讨厌这个人,但碍于同事关系,又不好发作,只是很有礼貌地说: “我是有点儿不舒服。” 欧主任忙说:“要不要上医院去看看?”王雅丽摇摇头,没有说话。 欧主任随便检起一本杂志,翻了翻,红着脸说:“我们……我们出去走走好么?” 王雅丽说:“我有点累了,需要休息。” 欧主任连忙说:“明天好吗?明天我们再去?我们到巴陵影院去看场电影?” 王雅丽淡淡地说:“明天再说吧。” 欧主任说:“不,你一定要答应我。明天我可以替你续假,让你再休息一天。” 王雅丽很反感欧主任又说:“我刚才是……是说给伯母所的,特殊情况我还是 能帮忙的嘛。雅丽你忘了,李院长是我婊叔?” 王雅丽故作惊讶地说:“啊,原来是这样。” 欧主任向前一步,和王雅丽肩挨肩坐在床沿上。说:“雅丽,你不知道,一天 不见你,我……我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医院里窜来窜去,好像掉了魂似的。” 王雅丽说:“何必呢?你不是有肖护士长吗?她对你还不够好?” 欧主任叹口气,说:“你提她作什么?我……我几时喜欢过她?她要自作多情 我有什么办法……” 王雅丽身子挪了挪,和欧主任拉开一点矩离。然后说:“其实,肖护士长人挺 不错的,不仅长得好,而且很有水平,年纪那么轻就当了护士长。” 欧主任说:“她说什么也比不上你呀,你比她更漂亮,人也更聪明……”王雅 丽差点吐了出来。 欧主任见她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忙说:“不说了,不说了。我约你出去走走, 你能答应么?我的这个请求还不太过份吧!就算为了帮助你,两个同事之间也可以 走一走,谈谈心嘛。” 王雅丽想了想,很为难地说:“这个……”欧主任趁火打铁地说:“什么这个 那个的,去就去嘛,又不是上杀场,还要你摆好大的阵式不成?” 王雅丽拗不过他,只好说:“好吧,我答应你。” “什么时候?”欧主任迫不及待地问。 王雅丽说:“就是现在。” 欧主任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忙说:“行,行。我们到街上走一圈,然后我请 你吃宵夜。” 王雅丽略作打扮,就准备出门。 欧主任说:“还有包,你的包呀,背上它更有韵味,显得不那么沉闷些。” 王雅丽边拿包边说:“看来你还很有一套嘛。” 欧主任说:“不行,拿来追你还差得远呢。” 王雅丽看了他一眼,他识趣地改口说:“不对,我乱说了,你别见怪。” 两个人出门的时候,正赶上王市长回家。王雅丽喊了声“爸”就把目光瞟向欧 主任,那欧主任见到本市的副市长,好像吓懵了头,竟是痴痴地站在那里,王雅丽 冷笑的面容也没让他醒过神来。还是王市长先开口说:“怎么?你们出去呀?” 王雅丽说:“爸,我和他出去走一走。” 欧主任这时才点头哈腰地说:“对,走一走,走一走。” 王市长说:“小丽,别使小孩子性,早点回来,啊?”王雅丽点头答应,拉着 欧主任走出门。她在关门的刹那,看见母亲焦盼的神情,心里说,妈还是在为我操 心呢。 王雅丽和欧主任来到街上,默默地走了一段路,欧主任忍不住说:“雅丽,你 忧伤的样子真好看,简直比笑起来还好看些。” 王雅丽冷冷地说:“你再油嘴滑舌的,我就不理你了。” 欧主任焦急地说,“不,我说的是真心话,我可以对天发誓,如果我有半点虚 情假意,我就不得好死。”叹了口气,又接着说:“可惜我没这个福份,不能长时 间和你在一起,否则……否则,我要让你快活一辈子,宁可去作快乐的杨贵妃,也 不去作病体央央的西施。” 王雅丽仿佛没听到这些,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的霓虹灯,看那亲灼不定的 辉煌,就像一具塑像在迈着步子。 欧主任试探着问:“怎么?你没听到我说的话么?” 王雅丽痴痴地说:“我宁愿去做痴情的祝英台,也不去做失去灵魂的杨贵妃。” 欧主任仿佛自言自语地说:“祝英台?你要做祝英台?那谁是梁山伯呢?” 王雅丽说:“你要不要知道?要不要我带你去?” 欧主任说:“要的,我要你带我去。” 王雅丽迈着沉重的步子:“好,你跟我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街上。他们绕过人群,向北走了四五华里,来到市铸造厂 的职工宿舍前。王雅丽用手指了指二楼东边的那间房间,说:“就在那。” 欧主任没等王雅丽带路,立即冲上二楼,可来到门前一看,好像里面没有人住 的样子;又伸手敲了几下门,还是无人应声,欧主任不知所措地扭过头来望着刚上 楼的王雅丽,说:“没人啊?” 王雅丽没有搭话,顺手掏出一串钥匙,选了一把就去开门,门立即被打开。欧 主任一个箭步冲到里屋,只见一张简易的床铺前,放了把破木椅和一张旧书桌,书 桌上堆着一些旧书,唯一能让人看着舒适的就是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 欧主任忍不住说:“这,这是怎么回事呀?” 王雅丽淡淡一笑,说:“这就是‘梁山伯’的家。又用手指了指床上的被子说, 这棉被还是我给他折的呢。欧主任,你懂我的意思么?” 欧主任傻乎乎地站在那里,好久都没有醒过神来。 王雅丽红着眼睛又说:“他叫秦汉林,是这个铸造厂的下岗职工。欧主任,你 坐呀。真是对不起,没有咖啡冲给你喝,就连热开水都没有了。” 欧主任沉着脸说:“他……他在哪里?” 王雅丽说:“你问汉林呀,你到深圳去打工了,还说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 欧主任脸上立刻掠过一丝笑意,但由于室内灯光暗,王雅丽没有发现。继续说: “汉林他刚走,这会儿只怕到了深圳了,我,我一直在等他的信呢。所以,这个时 候我不能跑远,怕他来了电话我接不到。欧主任,我,我请你原谅我。” 欧主任看着王雅丽清雅绝俗的脸,顺势瞟了一眼她那丰满得可爱的身材,心里 一下子安不下神来。和这个漂亮而性感极强的女人同处一室,真有些想扑上去干那 事的冲动。尤其看到她那紧闭的丰润的嘴唇,红红的充满青春的活力和情欲的诱惑, 他更想入非非了。 “和她无休无止地吻下去,直到生命的终结我也愿意啊!”他又在想,这时候, 我扑在她身上,她会不会反抗呢?我能不能制住她?我相信我完全可以搞了她!但 他仅在一会儿,神志就变得清醒了。因为他知道这样行不通,弄不好会坏了大事。 “解了一时之渴,丢了终身欢愉说什么也不值哟。” 他主意打定,就想法去平抑心中那股奔涌的情欲之火。可是人到了这时候,总 有些东西不听使唤,这时任凭他怎么控制,那股躁动的骚乱始终包围着他,连眼睛 都像要喷出火来一股,只觉得一阵眩晕,好像体内那股涌动的激流随时都要奔腾而 出。 就在他躁热难忍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来,红着脸庞,一把抓住王雅丽 的小手说:“雅丽,一个下岗工有什么好,我……我待你一往情深,比那个打工仔 更爱你百倍呢。” 王雅丽想挣脱双手,没能成功,又见欧主任的右手朝自己胸脯抓来,吃了一惊, 沉声说:“欧主任,请你放尊重一些好吗?” 欧主任听到这严厉的声音,一下子如坠冰窟,头脑又变得清醒了许多。 欧主任被这一声喝,浑身都变得软了,只是那种欲火没机会发泄,如今正扰就 他心神不宁,若是没有王雅丽,他一定会自己去解决的,这时候,他想起了肖护士 长,那个骚得可爱的大奶女人。 王雅丽看着他痴痴的神情,心里有些害怕,但她不是那种胆小的女人。她调整 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尽量变得理智一些。然后说:“欧主任,我跟你是同事, 日后还要一起工作,有些事搞得尴尬了,反而不好相处。所以,我希望你再不要想 这些了好吗?” 欧主任脸上罩着严霜,冷冷地说:“雅丽,我待你这么好,可以说把心都掏给 了你,你,你为什么不接受,为什么这么冷酷无情?” 王雅丽很勉强的笑了笑,说:“这种事可不是接不接受的问题呀,你没听说过 婚姻是讲缘份的么?” “我没听过,我只晓得我爱你,有这个就够了,够了!”欧主任可不是个随便 让步的人。 王雅丽说:“汉林也爱我呀,而且我也深深地爱着他呢!你替我想想,我能丢 下我爱的人不管吗?何况我跟他……跟他……” 欧主任没让她说下去,他根本就没考虑这个。只是忿忿地说:“我要让你知道, 我永远爱你,我甚至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欧正才一定要和王雅丽好!” 王雅丽惊道:“不行啊……”可欧政才没听她说,甩开膀子冲出了房门。 王雅丽望着空洞洞的房间,感受着黑暗跟孤独的侵袭,眼睛里滚下来发烫的泪 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