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说穿了,我们用自己的本钱赚钱也没什么,但最可恨的就是男人不把 我们当人看!所以,我要让一心想玩弄我们女人的男人上当受骗,最好是 倾家荡产。 秦汉林给王家的电话为他带来了不尽的忧伤和烦恼。他本来没抱多大希望,这 次给王雅丽拨电话,纯粹是碰碰运气而己。心里虽然在一个劲地盼望对方拿起话筒 的是雅丽,可是,他的运气并不好,他碰到了他最难对负的王母。并非不在他的意 料之中,只是王母的几句话太让他伤心了。那个白花老人简直不像王雅丽的妈妈。 这几天,他忙于四处找工作,脚都走肿了,可工作却毫无着落。口袋里的钱虽 然还剩一些,但他觉得自己一直住在老同学的铁皮屋里,实有干拢了人家的生意。 何况人家还是小本经营,盈利也是极为有限。 这几天,秦汉林也在尽力寻找落脚的地方,可荷包里没有票子,又没能找好工 作,既便找好了住宿的地方,他又能怎样?所以,丁新热情挽留他的时候,他只能 无奈地摇摇头,不断地叹气。 昨天,警察正在查流动人口登记情况,像秦汉林这种没办暂住证的游民随时都 有被公安带走的危险。丁新催他去办,可他看着口袋里的钞票,那几张有限的,少 得可怜的邋遢纸币,是他赖以度日的救命钱啊。他还不打算抛开吃喝不顾去办什么 暂住证。 晚上,他买了点发黄的青菜叶和晒得软绵绵的豆角,回到铁皮座帮助丁新做饭。 一张小煤气炉子摆在铁皮屋的外面,生火的时候,还得两头瞧瞧,如果碰到一个干 部模样的人走过来,他还要拧息炉,假装维修炉子的样子,一边打着明哨,一边用 手拈一块黑锅灰涂在脸上,好让人家知道他是个十足的补炉子的师傅。每在这时候 他就想,要是这铁皮屋还宽一些或者长一些就好了。至少那时候,他和丁新可以在 屋里弄吃的,永远也不怕别人来指责。 他在心里发誓,今后有钱了,一定要造一个比现在至少大两倍的铁皮屋。 他想炉火打到最大位置,准备做一手好暴炒豆角给丁新尝尝。他父母死得早, 生活的艰辛虽抚平了他很多奢望,却也让他练就了一手炒菜做饭的绝技。若是有资 本,他在深圳开一个小吃店一类的铺子大概不会有多大困难。 他刚把豆角倒进锅里,眼睛照例两头观望。这一次,他没看到一个干部模样的 人向他走来,却意外地看到一个人,这人穿着一身鲜红的套装,红朴朴的脸颊堆满 笑容。 “阿芳!”秦汉林忍不住喊她。 这时的阿芳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活泼多情,而是一路走一路向路人焦急地打听什 么。听见这声喊,她张着那张小嘴四处观望,好不容易才发现秦汉林。她看到秦汉 林的时候,他正在向她招手。 “大哥!”阿芳笑嘻嘻地跑过来,像一只小鸟一般飞进他的怀抱。 秦汉林没有推开她,而是像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轻轻地拥抱着她。在阿芳面 前,秦汉林变得毫无顾忌了。 阿芳站起身,说:“大哥,我找得你好苦哟!” 秦汉林笑着说:“你……你找我有事吗?” 阿芳说:“有么子事哟,人家只是想你,要找你说几句话嘛。” 秦汉林红着脸说:“你又胡说。” 阿芳神气十足地说:“我没胡说,骗你是小狗。” 秦汉林问她:“阿芳,这几天你在哪里?找到了工作吗?” 阿芳说:“还没找好。不过不打紧,老天爷不会饿死我的。啊,对啦,你还没 吃饭吧?” 秦汉林说:“你看,不正在弄么?阿芳还没吃吧?就在这里吃好吗?” 阿芳看了看眼前的几根豆角和那个小气炉,哼了一声,不屑一顾地说:“你这 算什么呀?还留我吃饭呢?亏你说得出口。” 秦汉林难为情地笑着说:“没办法呀,等我找好工作之后再请你好好吃一顿吧。” 阿芳说:“不要说以后了,我这就是来接你吃饭去的呢。” 秦汉林惊道:“吃饭?在哪里?” 阿芳说:“随便哪里都行,只是不要在这里,我吃不惯大路边上的饭。” 秦汉林犹豫着说:“不行啊,我们在外面很为难的,我……我不想跟你去馆子 里大吃大喝。” 阿芳很焦急,蹬着脚说:“哎呀,你这个人是咋的,人家请你去吃饭,还要开 口求你不成?好,我跪着求你好吗?你去不去?不去我跪下啦?” 秦汉林真怕她跪下来,她知道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要她在街边上下个 跪什么的,那只怕是小小儿戏而己。所以,他立即点头答应:“好,我去,我去。” 秦汉林刚要走,老同学丁新走出铁屋来。秦汉林忙说:“啊,我忘了跟你介绍, 她是……是我火车上遇见的朋……友。丁新,我们一起去吃饭好吗?” 丁新还没来得及答话,阿芳拖着秦汉林的胳膊说:“嘿,你这人怎的这么婆婆 妈妈的哟,人家要做生意,哪会跟你去吃饭呢。”一边说一边拖着他走。 秦汉林到了路上还扭过头喊:“丁新,你来呀!” 丁新看着两个人的背影说:“我不去,你早些回来。” 阿芳拉着秦汉林来到一个小吃店前,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来。深圳人很讲究 吃霄夜。既有全国多地风味的小吃,又有广东风味的吃法,可以说应有尽有,只要 口袋里不缺票子。阿芳在深圳也许吃过不少场面,一幅娴熟和自得其乐的样子着实 让秦汉林吃惊不小。 阿芳这时看了看来吃霄夜的顾客,喊了店主,要了几样海鲜和两个冷盘,另外 还喊了两瓶进口啤酒。她递秦汉林斟满酒,很潇洒地站起来跟秦汉林碰杯。说: “大哥,来,干杯,祝我们来深圳后第一次坐在一块吃霄夜。” 秦汉林与她碰杯,说:“好,为你挣到钱干杯!” 提到挣钱,阿芳脸色突然变了,变得有些忧伤和失望,但这种表情只是刚现即 逝,秦汉林正在喝酒,根本没有注意。 阿芳一口气喝了一杯酒,说:“大哥,你找到工作吗?是不是不顺心呀?” 秦汉林摇摇头,说:“没来深圳的时候,总以为这里遍地是黄金,只要你肯弯 腰去捡呢。可是,如今真到了这里,才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儿。” 阿芳说:“别性急,慢慢来,没有打不着的狼,偌大个深圳决不少你一口饭吃。” 秦汉林苦笑着说:“几天不见,你好像长进了好多哟。” 秦汉林替阿芳斟满酒,又给自己倒满,然后一边喝酒一边说:“小妹妹,你找 到了工作吗?” 阿芳笑着摇头。秦汉林又说:“那你哪来钱喝酒呢?” 阿芳笑着说:“你替我付嘛。” 秦汉林惊道:“不……不会吧?” 阿芳放声大笑,竟连脖子上的青筋都笑得鼓了起来。她笑完之后喘着气说: “大哥,我骗你的,你不要睁大眼睛看我好不好?这顿饭是我请你,行了吧?”说 着又嗤嗤笑个不停。 秦汉林问:“你不是说没找好工作吗?” 阿芳神秘地说:“没找工作就没钱么?我不是连一文钱也没有还能到深圳了” 说完又一个劲地笑。 秦汉林说:“我相信你有这能耐,可我要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还是别那么干 了。挣点辛苦钱要心安的多哟。” 阿芳喝了大口酒,秀气的脸上有些红了。她看着秦汉林说:“你以为所有的男 人都和你一样吗?他们全都是猫儿闻不得腥呢。他们只想和我上床,我就想办法嫌 他们的钱,这也叫劫富济贫呀。” 秦汉林很严肃地说:“你还是赶快收手别干了,免得搞出了什么乱子无法收拾。” 阿芳说:“不要紧的,你放心。那些男人只有上了这个当才不会大叫大嚷呢。” 秦汉林吃了一会儿菜,又喝了一杯酒,略带醉意地说:“如今就……就是因为 有了你们这号……女人,男人才有机会变坏……” 阿芳听到这话,突然板起了脸孔,一张小嘴也噘得高高的,眼睛里似乎带些沮 丧。很久才说:“大哥你说错了。真正害了你们男人的是你们男人自己。” 秦汉林的筷子伸到菜碗里居然没动,一双眼睛痴痴地望着阿芳。 阿芳喝了口酒,接着说:“你们男人仗着有几个臭钱,就不可一世,这世界什 么坏勾当都要试一试。结果,自然是这些没钱而又想钱的女人遭殃了。其实,说穿 了,我们用自己的本钱赚钱也没什么,但最可恨的就是男人不把我们当人看!所以, 我要让一心想玩弄我们女人的男人上当受骗,最好是倾家荡产。” 秦汉林咪着一双醉眼说:“阿芳,这是你说的话么?” 阿芳又要了两瓶啤酒,一边拧盖子,一边说:“大哥,今晚我们只喝酒吃菜, 不说这些混帐的事好吗?” 秦汉林点头说:“好,这几天,我心里很闷,也很想喝一顿酒。可是……可是……” 阿芳笑着说:“可是没钱对吧?大哥,你的钱用完了么?我这里有,我给你一 些。”说完,就从包里掏出一沓票子递给秦汉林,秦汉林满口拒绝,用手挡住阿芳 递过来的钱,说:“我还有呢,我怎能用你的钱呢。” 阿芳说:“别不好意思呢,算我还给大哥的好吗?” 秦汉林说什么也不肯接受,两个人推来挡去,还是让秦汉林给拒绝了。 这时,吃霄夜的人很多,大家看到一个艳丽的女孩拿钱给一个醉得傻乎乎的男 人,觉得有些新鲜,都把目光投过来。 阿芳看着邻桌的两个男孩,忿忿地说:“看什么呀?没见过吗,我给你要不要?” 秦汉林喝了口酒,说:“我有些不行了,你……你一个人喝好么?” 阿芳说:“要醉就醉个痛快,不是说人生难得几回醉吗?” 秦汉林望着酒瓶,看那小店里照如白昼的灯光映在咖啡色的酒瓶上,他清楚地 瞧见自己的模样就在瓶中,心里一下清醒了许多。 突然,酒瓶上那个缩小的头像慢慢变了,变成一个女人的头像,圆圆的脸,高 高的鼻梁,大大的眼睛,还有一头乌黑的头发。原来,这张俏丽的面孔是王雅丽的。 他失声地喊:“雅丽!”操起酒瓶一阵猛喝,那瓶酒立刻就灌进了他的肚中。 阿芳见势,忙抢过酒瓶说:“大哥,你只怕真的醉了吧。” 秦汉林说:“我没醉,你让我喝。” 阿芳说:“你醉了。我听人说,男人们喝酒喝得醉了时,就一个劲地说自己没 醉。”叹了口气,接着说:“只可惜了一桌子好菜哟。我本想和大哥好好地吃上一 顿,却不知道你不会喝酒,唉,可惜,可惜!伙计,过来结帐,结帐!” 那店主走了过来,用电子计算器敲了一阵,对阿芳说:“小姐,总共一佰八十 元人民币。” 阿芳边掏钱边说:“还人民币呢?我以为你只要外汇哟。” 她很慷慨地付了钱,扶起秦汉林就走。 秦汉林真的喝得不晓得挪脚步了。阿芳让他雄壮的身躯伏在自己肩上,十分吃 力地走上街道。幸好没有警察过来询问,否则,两个人只怕都要进派出所了。 这样走了一段路,阿芳已走不动了,一阵香汗淋漓,眼前也觉得有星光在晃动。 在路旁歇了一阵,又开始走,走不动了又歇一阵,花了两个小时也不过走了一里多 路。眼看着还有两里路程,阿芳已实在不行了,这才喊了辆的士,把秦汉林先背进 车里,自己再坐进去扶他。嘴里一个劲地说:“叉他娘,又花十块钱的冤枉。” 秦汉林仰卧在车里,嘴里一个劲地念着雅丽的名字。阿芳不知雅丽是谁,猜想 大概是他的女朋友或是妻子。她不耐烦地替秦汉林擦汗,一个劲地埋怨:“喝成这 样还想着雅丽呢,你这样想她,要不要我给你打电话呀,我就告诉她,你喝醉了还 在想她呢?” 秦汉林摇头说:“没用的,她不会接电话的,她不接我的电话……”他这样念 着,每一句都像一只铁锤击在阿芳脑门。 阿芳想:原来大哥的女朋友不要他吗?难怪他这样容易醉呢,他是有伤心事啊。 有了这个想法,阿芳就有些同情秦汉林了。 阿芳把秦汉林送回铁皮小屋时,丁新还在做生意。他看到秦汉林醉成这个样子, 就关了铺门,和阿芳一起把秦汉林身上抹了一遍。 两个人想把秦汉林弄到空中的小铁铺上去睡,可试了几次都没成功。丁新这时 对阿芳说。“小……姐,你回去吧,这里有我照料就行了。” 阿芳说:“好吧,我明天再来看他。” 阿芳刚要走,秦汉林突然拉住她,嘴里梦呓般地说:“雅丽,你不要走,你不 要抛下我……” 阿芳挣扎了几次,秦汉林一只手握住她的胳膊,像打了个铁箍一般,怎么也挣 脱不开。阿芳看着丁新,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说:“没有办法呀,就让我当一回雅 丽吧。”丁新刚张嘴要说话,阿芳眨巴着大眼抢着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还是 别说的好,我不会听你的。” 丁新很不满意她的一举一动,也许是今晚第一次见到她时就有了不好的印象吧。 这时听她说话,竞连自己的嘴都给封住了,心里又恼又悔。恼的是这女孩浓妆艳抹, 说话做事都不是个正经料;悔的是不该让秦汉林出去喝酒。 阿芳可不管他怎么看自己,这时竟是旁若无人地抱着秦汉林的头,用茶匙给他 一匙一匙地喂开水。喂了一阵开水后,又端只凳子在秦汉林身边坐下,让秦汉林伏 着,他的头抱在自己大腿上,让他枕着睡觉。 丁新看在眼里,却不敢和阿芳说话,怕她又不顾情面地顶撞他。在旁呆了一会, 索兴爬上铁铺睡觉。可倒在床上,翻来覆去地不能入睡。鼻子里闻着女人带进铁屋 的香水味,心里想着只有自己知道的心事。 他暗中间自己:“若是有一天,自己能有个女人细心服侍,是不是也很好呢?” 这一夜,三个人都没有真正入睡。街道上的灯光彻夜通明,铁皮屋内的两男一 女仿佛听到了夜游人的喃喃细语。 到了下半夜,秦汉林就清醒了。那股酒兴刚过,人好像格外地乏力,觉得头脸 枕在一件软绵绵的物体上,就睁开眼睛看。发现一条女人的雪白大腿,又顺便看到 女人红裙子里面的白色短裤叉,马上惊得坐了起来。一看是阿芳,惊跳的心平息了 些,但还是站起身移开了木凳。 阿芳若无其事地说:“没事了吧?你醉酒的样子好骇人哟。” 秦汉林结结巴巴地说:“没出……出什么丑吧?” 阿芳说:“男人喝醉酒后还潇洒些呢,有什么丑好出呢。只是你太重,我背不 动你。” 秦汉林说:“谢谢你。”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很低,因为他们不想让丁新听到,可睡在铁铺上的丁新还是 听到了,只是装着睡觉,一动也不动了睁着眼睛。 过了一会,丁新听到下面一阵悉悉索索地响动,忙轻轻地扭头去看,目光正瞟 到阿芳那露了半截的雪白大奶上,还看到阿芳这会儿伏在秦汉林肩膀上睡觉,秦汉 林则痴痴地看着她。丁新立刻被一种莫名的冲动淹没,身子一阵燥热,忙捂着眼睛 睡觉。 天刚亮的时候,阿芳看了一眼丁新,见他睡得正香,就小声对秦汉林说:“大 哥,我要去了。你一个人打会儿坐吧。” 秦汉林心里有些舍不得让她走,嘴里却说:“你要好好地干,啊?你喊我做大 哥,我就要管你,希望你不要……不要说我操瞎心才好。” 阿芳挽着秦汉林胳膀摇了摇,说:“哪能呢。我知道大哥是个好人,是条真正 的男子汉。不过,我肯怕是不能好到哪里去了。” 秦汉林担心地说:“不行啊,你……你这样下去会毁了自己啊。” 阿芳说:“我没多少文化,又赖得去做事,不这样混一混还指望有个发迹么?” 无可奈何的俏脸上,一对黑漆似的眼珠子闪动着一丝忧伤,小女人失声地叹气: “唉!” 秦汉林借着铁皮屋的灯光看着她,见她满脸不快,知道她很厌烦目前的处境, 若有人搭救,她是会转变的。可自己一无所有,还在借住借食在同学这里,又哪有 什么能耐去帮她呢?他想到这些,眼睛里就放出一种精光,一种被什么撩拨得充满 血性的精芒。 秦汉林看着阿芳说:“阿芳,我这几天到处寻找工作,却忘了替你找一找,大 哥真是该死。一不过,从现在起,我也要为你求份职业。咱们痛痛快快地干它一场, 好拿着大摞大摞的票子回家乡。” 阿芳说:“大哥就别为我忙乎了,我生就不是个搞事的料。” 秦汉林说:“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人不都是可以改变的么?再说,你也不是没 有长处嘛,你人长得好,身材也好,头脑又聪明,做事也一定很麻利呢。” 阿芳笑着说:“可我就是不愿做事哟。大哥,你要是开了公司或厂子就好了, 如果让我帮你做事,那兴许会有劲些。可惜你不是……” 秦汉林眼睛里的精光更浓,说:“阿芳这样相信大哥么?那好嘛,大哥就做给 你看。大哥一定要在深圳开个公司,大哥一定要把阿芳接到公司里来做事!”他说 这些话的时候,喉间在喘着粗气,语调也异常激昂,全不像一种说笑的样子。 “真的?大哥你不会骗我吧?”阿芳闪动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问。” 秦汉林说:“大哥不骗你,大哥说到做到!” 阿芳好像有些激动,忙伸手捏了下秦汉林厚实的脸颊,说:“我相信你的话, 我谁也不信只信大哥你。” 秦汉林听到这句话,胸膛里忽儿有股暖流在涌动。他被这个结识不久的女孩如 此信任,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激动,只觉得若让她失望了,自己就不算是个男子汉, 甚至不算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了。 秦汉林坚定对她说:“好!咱们来个君子协定,我呢,在一年之内成就一番事 业,让你舒舒服服地为我干;你呢,停止你的不正当职业,找个适合你的地方好好 干一年,就算是等我一年如何?” 阿芳说:“君子协定只对你有用,因为你是个君子,对我却不怎么适合了。我 还是只能干我的本行。” 秦汉林有些失望了。正想着找些什么道理说服她,阿芳忽然烦躁了:“嗨呀, 别婆婆妈妈地说东说西了,我要走了,咱们以后。” 秦汉林说:“就……走吗?不吃早餐啦?” 阿芳摇摇头,说:“不吃啦大老板,大经理,待你成功了我天天吃你的好吗?” 阿芳说完就去打开铁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秦汉林跟着赶到铁皮屋外。看 着她摇摇摆摆地向前走路。 她走了十几步,突然侧过身,凝视了秦汉林一会,然后奔了过来,伏在他的耳 边说:“大哥,你做了老板,别忘了第一个告诉我,好吗?”她笑了笑,眼睛里忽 然闪动着泪花,转过身子,向前一阵疾跑,转眼就消失在人群中了。 秦汉林木立在铁皮屋前,眼望着路灯闪耀着疲惫的黄光,看那东边天际像血染 的朝霞,悸动的心放飞出一片记忆,像雁子一样扑腾着羽翼飞去,幻化成一种强烈 的渴望和思念…… 秦汉林吃过早饭后,没有立即去外面找工作,而是坐在小铁皮屋里,闭目沉思。 也许是昨晚酒精的作用,他今天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不大听使唤,好像有一股讥奋的 情绪在体内躁动。他在仔细想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丁新用电动刀修理着成了茬儿的胡须,然后争着到菜市买了点吃食和蔬菜回来。 他见一秦汉林发痴的模样就说:“汉林,你怎么啦?莫不是昨晚一顿酒喝痴了?” 秦汉林瞟了她一眼,不好意思地:“没什么呢。” 丁新把买的吃食分一半给秦汉林。说:“还说没什么呢,瞧你那模样儿跟中了 邪似的,我猜呀,八成是给那个多情女孩迷住了。若不,你还不心急火撩地出去跑 路子?” 秦汉林说:“你不要想歪了好不好,人家这几天可没少跑呀,是不是嫌我在这 里吃住久了要赶我走啊?”他一边说一边笑,不过笑得怪克强的。他是个有心事遮 不住的人,丁新从小学就跟他在一起,这点他比谁都更清楚。 丁新习惯似地拍了拍秦汉林脑门说:“汉林兄,我劝你一句,你不要当了耳边 风,这女孩不是什么正经货,我看她对你这份亲热劲儿,就知道她好喜欢你,或者 说只想勾引你呢,所以,你还是趁早作好准备,用快刀斩情丝,免得日后斩不断, 理还乱哟。”他吃了几口早食,又问:“哎,我问你,你莫不已跟她那个了吧?” 秦汉林严肃地说:“你说哪里话呢?我跟她只不过是有些交情,又咋的说到这 上面来了呢?这女孩有些花心是不错,可也不是你想像的那种样子。” 丁新说:“我好心劝你你不听,以后有了事就莫说我没打招呼。” 秦汉林吃完早食,拍了拍手,嘴里还衔着一大包,忙说:“没事,我会注意的。” 丁新好像突然想起似的:“阿林,你跟雅丽没事吧?她家电话打过几次了?” 秦汉林说:“才一次呢,不过是她妈接的电话。” 丁新已知道了他的事,所以估计王雅丽母亲在电话里不会有什么好的说。忙又 问:“你何不把电话打到雅丽单位去?” 秦汉林说:“才不呢。除了不知道电话号码不说,我也不想让她单位上的人都 知道她找了个下岗工人,如今正在南方打工。其实,我也没什么事跟她说,就是有 些想她,想跟她……说几句话。” “那还等啥?这不是打电话最好的理由吗?”丁新笑着说。 秦汉林摇摇头,“我不想打扰她,再说我们已约定等我找好了工作告诉她。” 秦汉林又踏上了遥遥无期的寻职之路。他上午跑了几个厂家,两个公司,拿着 招聘广告给人家看,跟人家说好话,可负责接待的人都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 没有歇气,继续寻找着,他相信只要自己付出一片苦心他是能够找份可以生存下去 的职业的。 他来到位于北面的泥岗路。这里有家专门经营进口汽车配件的公司。秦汉林看 了他们的广告,知道他的要招个会计员。他认为自己能适合这个职业,就抱有一线 希望地进了门。 说是公司,其实就是个经营部。牌子响一些,生意也可能红几分,对于这个秦 汉林还是理解的。不过,他刚进门,才看清里面的人。他就像个歇了气的皮球没有 精神。 负责接待他的是个满身油腻的小伙子。一张鼠眼让人看了格外不舒服。他把秦 汉林端脱了好一会才说:“其实呢,我们这里的会计谁都可做,只不过做点进出账, 主要是做好销售账就行了。” 秦汉林一听,心里有些高兴,认为机会来了。说:“你们老板……” 小伙子说:“啊,忘了告诉你,老板是我哥,这会儿去了浙江,因为有一个客 户欠了点钱,他去收帐去了。”说着,递了张名片过来。 秦汉林接过名片瞧瞧,见上面印着这个公司的名称,那个总经理的名字叫张中 林。 秦汉林边瞧这点头说:“你们蓝天汽配公司生意很好吧?张……张经理?” 那小伙子说:“我说张华林。你就叫我阿林好了。我这里的生意呢,说好不好, 说坏也不坏,怎么说呢?每天就是个百八十万的营业额吧。”秦汉林听到这个数字, 当真吓了一跳,说什么也不敢相信这小小的两间门面竟有这么大的销售。也许,这 个不大像样的公司真的很有实力? 他最不敢相信的,是这么个简单的职业,为什么会空着没人干。 接下来,张华林简单地问了秦汉林的一些基本情况,听到她说起自己是下岗工 人,有高中文化,张华林脸上露出了笑容,好像对秦汉林很满意。他还告诉秦汉林, 他明天就可来这里上班,月薪是六百元,不过要先试用一个月才能发工资。秦汉林 跑了几天,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虽不起眼但已很不错的职业,一切条件他都答应下 来。 秦汉林临走时突然想起吃住的事,忙问他能不能提供些方便。张华林说:“好 多人都是没有吃住的地方,我们才不能聘请他上班,这个事你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秦汉林点头说:“好。那我就不麻烦你了。我明天正式上班行吗?”张华林说: “好。你明天来。” 秦汉林几乎是跑着回铁皮屋的。他进门就对丁新说:“好消息,工作有着落了。” 丁新高兴地拍着他的肩膀说:“祝贺你,汉林。能告诉我是什么行当吗?” 秦汉林说:“是会计呢。我要操经济大权,当财政部长了哟。” 丁新笑着说:“你还不快去打电话告诉雅丽?你不担心她着急吗?” 秦汉林想了想,说:“我还不想告诉她,等我把事落实好了,再说不迟。” 丁新叹气道:“那只有由你了。汉林,你可要好好干,不会让人家失望啊。” 秦汉林点头说:“还用得着你说?” 接着,他把那个南天汽配公司的情况向丁新说了一些。丁新听了之后很担心地 说:“不会是买空卖空的诈骗团伙吧?” 秦汉林脸上有些惊讶,但还是摇着头说:“不……会吧。他说每天营业额有百 把万呢!公司门面上也有不少存货,不过……不过没上百万的配件呀?”他也突然 觉得有些不对。他想,如果这个公司每天上百万营业的话,那么,他必须有至少上 千万的库存才行啊。 丁新一脸忧急地说:“你打算怎么办?” 秦汉林想了一会,说:“明天我还是去上班,先暗中考察一番再说。” “好主意。你反正不费成本,充其量跟他白做几天。”丁新半认真半揶揄着说。 秦汉林眨巴着迷惑的眼睛,望着街道上沉思了很久。突然觉得这事颇有刺激, 能不能工作好像都是一样具有诱惑力。 他告诉丁新说:“班我是上定了的。不过还有件事仍要麻烦你。” 丁新说:“我猜一定是吃住的问题吧?” 秦汉林默默地点头,目光中闪烁着一种无可奈何的眼神。 丁新立刻沉着脸,痛苦地摇头:“对不起,我不能帮你……” 秦汉林听到这话,就像被人用一只木椿当头打了一棒,一下子僵住了,忙问: “你……有困难吗?” 他相信丁新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他之所以这么说,一定有他不得化解的难言 之隐。 丁新果然说:“非常遗憾,我这铁皮屋不能呆了,生意也只能散……”他说这 话的时候,脸上的肌肉在跳动,眼角里也潮湿起来。 秦汉林脑中“嗡”地直叫,忙问:“为什么是这样?”丁新手里捏着盆三五牌 香烟,在柜台玻璃上翻来覆去地把玩着,好像没有听到秦汉林的话。 秦汉林又问:“是不是你那亲戚出了事?”丁新点着头,两滴泪珠掉在玻璃上, 像两颗珍珠般很久没有化开。 秦汉林叹了口气,陪着丁新享受着这份孤独和沉默带来的煎熬。丁新的失业, 仿佛比他自己没找好工作还叫人难受。 好久,两个人才透了口长气。丁新说:“汉林,等我把这点货处理了,我们一 起干好么?” 他边说边拆开那包三五牌香烟,先递给秦汉林一支,然后自己叨了一支,再到 货柜里拿了只一次性打火机,帮秦汉林点燃烟自己也吸着。泰两个人本来都不吸烟 的,因为心里烦,都想借这股有素的烟雾麻醉一下自己的神经。 秦汉林问:“我们干什么?能干什么呢?” 丁新沉思着说:“我手里有五六千块钱,搞大的不行,找小门路也许能凑合着 行。听说在福田那边有个关着门的商店,是卖百货的,要找人承包。我想去试一试。 不过,他们要承包金五万,还把积压的几万块钱的商品典给承包人。我去给他们求 个情,看能不能先租下来。” 秦汉林说:“世上肯怕没有这么好的事。人家要五万。你给五千,连兴都提不 起哟,还有我们哪来资金进货呢?” 丁新说:“现在很多厂家都兴搞代理,先销货后把钱。我们也可以争取嘛。” 秦汉林吸了口烟,让烟雾围着嘴巴打转。说:“眼下的困难怎办?比如说吃和 住,你想得出办法吗?丁新痛苦地摇摇头,无神的眼睛紧紧盯升腾的烟雾。” 两个人一起筹划了很久,最后做了个比较明智的决定,秦汉林先去南天上班; 丁新去福田那个旧商店先打探打探,了解了情况再说;吃饭的问题好办,当然如果 有钱的话;睡呢?虽麻烦,这铁皮屋的后面有个大公共厕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