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灰蓝海上,一抹红装(6) 往后的整整一个月,他们都在待在义守大学。 学校位于观音山上,上山的路要费掉很长时间,因此“迟到”是学校一景。 常常课时过了一半,学生老师才先后走进教室。 义守大学给他们安排了交流专用的宿舍,倒是免去“迟到”之忧。 赵真颜有天早起散步,屈志远跑步从后面赶上她。 听方鸣说过,方鸣和屈志远从学生时代起就坚持长跑,如今两人每年都参加 马拉松赛,跑完全程,还可以挤进前500 。 屈志远追上赵真颜,却没有再往前跑,只是慢慢地随着她走。 赵真颜有一茬没一茬地说:“这里云雾缭绕,很像我妈妈老家那边,那座山 上盛产云雾茶……” “等等,我猜是——”他猜对了山名——五岳之一,又解释说,“我爸调去 那里时,我陪他去山上烧过香。那是很有灵气的山,所以你也这么有灵气。” 赵真颜连连咂舌,“政客先生,你们说话不奉承是不是很难受啊。” “一点都不奉承,真的。” 赵真颜拼命回想,颜昇有没有夸过她?结论是,没有。他从来没有夸过她任 何,甚至常常贬低她。 为什么又想到他了?不管做什么,在哪里,总要联想到他。 她摇摇头,对屈志远说:“立定,向后转!”自己也转身往回走。走几步, 笑着对屈志远说:“早上有谢俊的讲座,我要过去听。” “谢俊,何方神圣?我记得去年你们院请了青木昌彦,你都没去听讲座。” “反正你要陪你导师下山,你别管我了。”她也不解释。 在心里,把自己鞭笞得体无完肤——连听个讲座,都和颜昇有关,你能不能 出息点。你赶他走的,他听你的,成了别人的丈夫,你还悲切个鬼啊。非得等到 有一天,你们在街上碰见,他牵着孩子,唆使他叫你“阿姨”,哦,不对,是叫 “姑奶奶”,你才能彻底死心吗? 在他们离开义守大学的当晚,两地学生们在山上联欢。 从山顶俯瞰下去,高雄港甚是气派,灯火璀璨。 赵真颜独自走开,凭栏看着高雄港,应了古人说的“灯如昼”——只是太亮 了,亮得不像一个港口。 屈志远跟过来,“吸了一个月的新鲜空气,真不想回去。” “屈主任,你开溜一个月,等你回去一定忙得人仰马翻了。” “除了你,还有谁能叫我人仰马翻啊。” “又来了又来了,我喜欢吃甜食,不代表喜欢听甜言蜜语。”她真的不习惯 甜言蜜语。 屈志远的手覆盖在她的手上,一齐握住栏杆,“要多有缘,才能一起看渔火, 看月亮啊?别老气我了。” 她的眼睛模糊了,眼前不再是高雄港,而是她学校后面那片海滩。大一的时 候,颜昇来的第一个夜晚,她曾经让他猜对岸曼延绵长的灯光。 …… “猜猜那是什么?” “台湾!” “不好意思,台湾在另一个方向,而且你根本看不到。” “这么整齐的灯,是某座桥吧!” “不是。”她含笑。 “路?” “否。” “海市蜃楼?” …… 颜昇没猜到,也没追问答案,其实答案很简单,就是渔火。 在他们那一次重逢之前,很多个晚上,她从黄昏一直等到晚上七八点,看着 一艘艘的船陆续亮灯回港,这些渔火,就像串珍珠一样一枚枚衔上,那种过程很 美。 如果她真的投身一场场爱恋,怎么会有时间去等渔火串成排?是谁让一个女 生大一就知道坐在海滩上装寂寞?不是他,又是谁呢? 年轻的时候,总是看不真切。以为是路,是桥,是台湾,没有太多时间给它, 等不到答案揭晓的那一刻。误解、会错意、失望、难堪……这些几乎就是颜昇和 她的全部。 如今那并不明亮的一排渔火,只能在记忆的对岸,投下倒影。 …… 屈志远见赵真颜泪盈于睫,以为她被自己感动,就势挑出她右手中指,套上 一枚指环,“真颜,别再考验我了。再考验,我都心浮气躁,千疮百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