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2)
呵,我是一只鬼,早洞穿了那点黑,他却以为我不晓得!
权做不知,装傻给他,任他看了。
妓女杜十娘从前被人眼光圈点勾划,早习惯了,何况是小小偷窥罢了。
白原指我,相互介绍完了。我把手一伸,软至无骨,娇娇一笑,欢迎齐先生到
扬洲来,扬洲可好玩么?
说着,手己递他掌里,轻轻一握,放朵花儿一般, 试他可懂风月情调。
他的手心不热,是个凉性男人,这一点与柳遇春不同,竟然和李甲有点相同,
我骨头一颤,忙想把手抽出。
怕了这样的男人。六百年了,一个李甲,都令我这只鬼无法超脱,六百年后,
更不想再遇一个。
需得小心。
他却把我手握住,拇指与食指轻轻用力,掌心轻轻一捻,捻花一般,调个暗情。
咦,是个会家子, 一举一动, 得尽轻薄风流。他那墨镜后的桃花眼,桃瓣纷纷飘落,
且边飘边笑说,烟花三月下扬洲,我好像来的迟了,孙小姐,你看我还能赶的上这
春天么?
一语双关,问的巧妙。
可惜我是一只鬼,春天早已凋了。
他不是李郎,李郎无他这等言语巧妙。
却旧习难改,不肯输他,不由抽出手来,调笑他道,春天好好的在呢,齐先生
未必迟到。只是齐先生眼睛前面的这劳什子,是不是包公?黑着个脸怎么看春天的
柳绿花红?
他爽然一笑,摘下那物,顺手甩出了亭,五分含情,五分调笑地斜斜将我一看,
却与白原说道,哦,白导,我说怎么看不见春天,原来都是这破墨镜害的,现在可
好,一下看见了阳春三月,暖风拂人……
白原一时不知如何答他,只能呵呵干笑两声。
我却嫣然一笑,轻轻拍掌,赞他,齐先生,扔的好。
真个是扔的好,好个知情识趣的美男人。
褪下墨镜,他本人比电视上更英俊三分,山是眉峰聚,眼是水波横,原本说的
是齐天乐这样的男人,大好风光,浓缩在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中。令我这只鬼也奇异,
男人也原可长的这般风情万种。
白原见一时插不上嘴,又不甘心,便从石几上捡起一本书来,问,齐天乐,你
看《警世通言》这样的书,是不是打算演里面的故事啊?我看现在演《聊斋志异》
里的《画皮》更好……
呵,这呆头鹅,他单刀直入,与他商定。我并不关心,只是奇怪这书,警的什
么世?通的什么言?谁人著书这般故做聪明?
齐天乐一听,摇头,笑说,倒不是要演什么故事,白导,你说,在沉箱亭不看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还能看什么文章解闷?
哦,这书上还有杜十娘的故事写在其中?
我这只鬼闻所未闻。
忙边娇声,白导,什么好文章,拿给我看看哦。边不等他答应,便从他手中夺
了过来,要快快一睹,故事与事实可有什么大的出入。
我是六百年前的当事人,自己的传记,自当关心。
怕别人写碑立传,大戏上妆,故事变了形。
抢的急了,一张纸从书从飘然而出,齐天乐忙把身子俯成弓形,匆匆捡起了那
纸,塞进自己的兜中。
他捡的太急,我看的更真。
我是一只六百年的鬼,速度比人自快三分。
那是一张地图,图上点点画画,尽是杜十娘堕江的地点与考证。
咦,他要这样的地图,可有何用?
装做不见,却翻那书。一页一页,并未看进,这齐天乐要这样的地图,可是与
江上六百年来那些来来往往打捞珠宝的贪财之人,心有灵犀一点通?
六百年前,杜十娘纵身一跃,跳入江中,本以为一死百了,一生就此在江面画
圆,做了句号,不曾想死也死不安静。那日跳江不至日暮,江上便千帆聚来,燃起
渔火星星,流萤千点,艘艘竟争,打的打捞的捞,急匆匆找那与杜十娘同时堕江的
金银财宝。
我这只鬼,惟有又气又哀,抱着那百宝箱,顺水流迁至下游,且一边呆在下游
的水里,一边远远地看他们为那百宝箱翻江倒海,惊扰鱼鳖海怪,万物不得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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