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节(1)
她嘻笑着躲那水线,从他的臂下钻过,灵猴一般,进了卧室,爬上了床,被子
一掀,小手一凉,碰到一个物件。
黑色,死亡,是枪。
他真好,他给她也买了一把。
她拿了起来,两只手握住了它。好沉。她也举着,对着他,小手按下,爸爸,
你真好,你给我也买了一把。。。。。。
宝儿,别,千万别啊。。。。。。
“蓬”的一声,她看见有什么射出,不是温柔的水,而是铁硬的杀。
杀!
快,速,敏,捷,不肯犹疑,不留时间,带着奇异的风的歌唱,飞向了他。他
的身子晃了一晃,纸人般倒下。
宝儿,快,快给刘叔叔打电话。。。。。
她呆在了那儿,看他,耳朵失聪,片刻天地聋哑。
他捂着胸口,他脸色惨白,他嘴一张一合,他胸前的手掌成了枫叶,一大片渐
红的枫叶,秋天来了,那叶在血迹里诉说着不舍的夏日的死亡!
她也软软的倒下,喊了声,爸爸!
而后木偶失线,瘫在床上,脑子里飘过一句唐诗,鸦片烟香。霜叶红于二月花,
霜叶红于二月花,霜叶红于花。。。。。。
他爬了过来,嘶哑,宝儿,别怕,爸爸没有事,爸爸没有事。。。。。
血迹蜿蜒,红蛇妖舞,死亡渐近,要食了他,饮他的血,添饱肚囊。他却爬过
来,掐她,掐她人中,他的血染她一身,印花一样,那怕他死,他也不要她吓成这
样,他忘记了自己的痛,他只重复一句话,宝儿,爸爸没事,你醒醒啊。。。。。。
她醒了,混沌的醒,大梦一般的醒,初生婴孩的醒。他笑了,宽慰的笑了,这
才按着床头柜上的电话,一个键一段时间,一个键一点人生,很远,很近,很长,
很短。终于通了,眼前一黑,甜美的死神来访,他要睡,要离去,却用枫叶的爪临
空攥住她的小手,忧伤难舍,一滴泪——从未见过,属于他的盐的诗句,流下,宝
儿,爸爸走了,你一个人在人世怎么办啊?。。。。。
说完,连人带话筒都仰面睡在地上。
她摇他,晃他,喊他,爸爸,爸爸。。。。。
话筒里传来焦急的声音,宝儿,怎么了,你哭什么?
她不知谁问她,她只知道哭,她只是个孩子,她知失他不得,天塌地陷,我爸
爸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人来。拿走了爸爸。他们不许她哭,不许她说话。她乖,听话,却死活跟着他
们。一个矮个打了她一个耳刮,她陀螺一般,转了个圈,却于旋转中坚定,誓言,
无可辩驳,我要爸爸!!!
声小,却是磐石不移的话。
他们无奈。蒙她眼睛,带她。一个地下室,黑,暗,简,陋,在中央,白炽灯
却清醒的亮,独眼的兽,哀怜的台,人影幢幢。
诡秘之相。皮影梦样。
一个穿白褂的男人在他的身上,拿剪,刀,镊,铗,吃西餐一样的拨弄,终取
出个东西,“叮”的一下放在盘里,说,好啦,富哥生命危险不大,应该能挺了过
来。
她哭,眼泪默默流下,喜悦夺眶而出。爸爸,不!会!死!了!
很久。时间长至不走,似永停在那。她不肯睡,等他。他醒了,很多人围上,
叫他富哥,富哥。他却低低的问,宝儿,我的宝儿在那?
她早扑他身上,小手给他,他攥紧了她。似攥一段生命,紧如铁桶,滴水不泄,
宝儿,爸爸没事,你别吓着啊!
她哭,眼泪又出,他却笑,安慰,傻孩子,等伤好了,你会看到一个圆圆的疤,
爸爸一看,会说,哦,这不是宝儿给爸爸盖的章吗?
他还逗她!
她的章差点送了他的命,他却不责不备。
她哭的更凶,孩子的啼,不肯歇息,也歇不住,抽抽泣泣,泪水成河,奔涌泻
至他的掌上,心里。
。。。。。。
湿,很湿,我觉得自己回至江底。什么时候我回了去?猛的醒来,皮上皆粘迷
迷,咸腻腻,是眼泪,从脸上流至身体,杜十娘成一个容器,溢了孙宝儿苦痛的回
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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