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节(2)
这时一队人却从人堆里扎了进来。当头的是一衣衫褴褛小叫花,十五六岁,瘦
成风烛样,大花脸,蓬头发,屐着没跟儿的破鞋,乌头苍蝇般直扎进这鲜花堆儿来,
众姐妹吓的躲的躲闪的闪,直怕他 弄脏了她们的衣裳,玷污了花瓣怎么办。那小
叫化后面跟来一帮人,有的拿棍,有的带棒,显是把他追赶。 老鸨妈妈一看这小
叫化坏了她的场子,领着龟爷大喊,那来的小杂种,敢跑这儿捣乱,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儿。小杂种讨打!!!
那小叫化前无出路,后有追兵,又无匿处,直向我跑了来。我没有躲他,他来
也不过弄脏的是一件衣裳。衣裳身外物,杜十娘并不太介意它。倒是他那双眼惊慌
如小鼠,多么像杜十娘小时候饥肠辘辘的跪在街上行乞时的一对眼光。
现在,那饥饿的鼠从杜十娘的脸上跑至他的脸上。
我太熟悉那眼光,那是我曾经的眼光啊,我的肉体曾经豢养过它。没饿过,没
屈辱过的人是不知那种绝地的恐慌。
他跑了来,我拉住了他,说,我护着你,不要怕。
他信任了我,躲我身后,追来的人因看我看的呆了顾不着打他,老鸨妈妈却厌
我把那脏小子藏在了身后,轻声责我,十娘,懂点规矩,今天踏青的人上至达管贵
人,下至平民百姓,你不要为一无亲无故小叫化掉了你名妓的价!
呵,妓女有名妓,可标价。可叫化为什么就让妓女掉价?
我不理她。却含笑看那帮打手,各位给杜十娘个面子可好,饶了这叫化怎么样?
那帮打手面面相看,显是做不了主张。其中之一看着我结结巴巴说,姑娘。。。。。
开。。。。开口,本该答应的啊。只是。。。。。。只是这叫化可恶,什么不能偷
的吃,偏偷的吃了我家少爷千辛万苦弄来的两只金色蟾蜍。。。。。这个。。。。。
这个非要还不可的啊!
金色蟾蜍?什么东西?杜十娘自是没见过它。但我饿过,晓得人饿极了,逮着
什么就要食的,官它什么蟾蜍不蟾蜍的。
另一人帮腔,是啊,是啊,我家少爷要剥了他的肚皮挖出那金色蟾蜍的哈!
什么?为两只蟾蜍就剥人肚皮,也真够没有天良!
老鸨妈妈一听此言,不想惹祸上身,边给我挤眼暗示,边让龟爷扯那叫花离开
我身旁。那叫花知我是惟一的救星,不抓紧,今生命便休矣。于是只听“嗤”的一
声,杜十娘那花般的衣衫被撕开,大难看,这不是一个名妓在男人眼里该留的形象。
我却不理它,也不理老鸨妈妈。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要揪这小叫化,先
得找到他少爷,让他放他生路一条,方是正经方法。
于是又娇笑问他,可以请教贵府少爷是那一位吗?
我家少爷是。。。。。是不见人的。他回答。
真的吗?我娇笑声声,周遭的男人为之颠倒。真的不见人吗?十娘陪他吃酒,
弹琵琶唱曲去给他,他也不见吗?
这个注儿下的大,平日杜十娘接客,把金钱论斤论两。为这小叫化,可是要免
了费啦。
见!我见!杜十娘如此盛意,我怎么能不见呢?!说着声音豪爽。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中等个儿,脸上掩纱。
咦,真是怪了,阳春三月,他拿自己的脸捉什么迷藏?
下去吧,不要再找这小叫化的麻烦。他谴散他的家奴,倒是个知道交易的主,
不言自明,买卖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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