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闹剧情定“旺旺” 发福得象一截儿肥藕的金水旺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过几天这个饭店就 不是我的啦。” 几个人一起惊讶,不过看金水旺金老板得意悠然的表情,倒不象饭店要关门 大吉的样子。金水旺一边亲自招呼几个人进了一个带卡啦OK的雅间落座,一边解 释道:“是这样:这个饭店干着不过瘾了,慢慢也有些落伍,如今讲究的不是饭 局而是欢场啊,现在最来钱的要数娱乐城,有钱有权真能当消费大户的全奔了那 里,象你们哥几个这样还惦记着来捧场的有几个?” 何迁一听,就想起以前金水旺想租工人文化宫的地盘干娱乐城的事儿,不由 追问:“看样子你想转行了?” “不完全是转行,这叫纵深发展,搞他娘个吃喝玩乐一条龙的,文化宫那片 地方已经谈下来了,反正现在工人阶级也没闲心‘文化’了,还不如租给我搞赏 心悦目赶潮流的新节目。现在哥们儿缺的就是银行贷款,不过出不了个把月,二 百万准定到帐!” 王向东一惊:“我姐夫给办的?” 金水旺笑道:“咱还分那么清?你姐夫不就是我大舅子嘛!他的能力咱都了 解,可这事儿还真不是他给办的。” “那是谁啊,你小子又攀上高枝儿了?真有这好事儿你可别放着河水不洗船, 有好处多想着我们几个啊?” 金水旺顿了一下,索性道:“反正我不说你们也能从高学良那里打听来,直 告诉你们吧,是企经委主任给找的担保单位,对方是个大老板,姓郭,还是中区 的政协委员呢——再多说两句,人家冲谁?还不是冲高学良?没有高学良谁认识 我是哪根葱呀。官官相帮好办事嘛,谁还敢保证一辈子不求着谁?这叫提前投资, 他们把宝押在高学良身上啦——不知道吧,高学良今年换届的时候可能就是组织 部长啦,将来还不就是区长、局长一类的?心明眼亮的谁不提前巴结着?” 何迁半是沉思地点着头,秦得利则异常兴奋,一捅王向东说:“你小子傻啊, 有你姐夫这么棵大树,咋不好好靠靠?先找个项目,也贷他个百八十万的先花着, 最后就是还不上了,又不亏谁家,国家的钱本来就是大家的,谁能跟你过不去?” 金水旺接嘴道:“现在贷款也不是简单事啦,没有可靠的项目,没有可靠的 人,都不好弄。妈的我这二百万到了帐,立马就得提出去几十万好处费啊,介绍 人、担保人、银行管事的,谁不得打点一下?将来要是赚不回来,也就落一混热 闹,屁也剩不下,还真不如塌实地干我的饭店呢。” 何迁冷笑道:“人生一世,不就是混一热闹嘛,我看你这二百万都弄得少了, 要弄就弄它两个亿,热闹个轰轰烈烈惊世骇俗!” 王向东不屑地说:“迁子你先甭扯,将来咱的买卖要是晕乎大了,真有需要 的时候,还怕弄不来银行的钱给咱下蛋?” 又聊几句,金水旺让大伙吃好喝好玩好,自己先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何迁还不能马上平静下来,望着大家说:“其实象金水旺跟大罗甚至利子这 样做生意,我看都太笨,真正的商人比拼的不是辛苦劲儿,而是头脑,是眼光和 技巧,指望着血汗钱发财,还不等到猴年马月去?这一点周胖子前两年玩的就不 赖,可现在这家伙还是故步自封,社会突飞猛进地进步着,他依旧还是那么几招, 除了空手套白狼,就是拐弯抹角骗,落伍得太多啦。我理想中的境界就是稳坐钓 鱼台的境界,不过姜子牙的直钩儿旁边得放着粘网,一拉一片才有意思。” 秦得利遭遇批判,自然不爽,反驳道:“您这境界是不低,听得我都晕高了, 我看你要实现自己的理想,最好去开个银行。” 王向东不屑地说:“假大空的没意思,菜来了,咱先喝酒是真的。” 许凤说:“我饮料吧。”王向东说不行:“三哥回来还没喝过你的接风酒哪, 今天你利子哥又刚弄了一有惊无险,这个酒咱就合在一起喝了。” 许凤笑道:“利哥又出啥事儿了?” 秦得利面皮微红,笑道:“没啥,小栽了一把,破财免灾了。” 好说歹说,许凤也斟上一小杯白酒,几个人先一起干了一个。王向东垄断过 话题说:“妹子,三哥就是在大墙里面也常惦记你,你信不?” 许凤一下局促得红了脸,她真担心王向东说出什么叫她难堪的话来,以他们 俩先前的暧昧关系,现在王向东又离了婚,是不是对自己还有想法真不好说,万 一他在酒桌上满嘴跑火车,自己尴尬不说,一旁的何迁怎么想? 她现在是越来越在乎何迁对自己的看法了。如果没有何迁,她会不会对王向 东依旧有着盲目的仰慕般的爱恋?她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她相信应该不会了, 一来自己成熟了,二来从监狱里出来又一无所有的王向东真的丧失了不少的魅力, 自己对他只是还保留着一些不能抹杀的亲近感,其他感情几乎已经淡漠到空虚了, 倒是多出一些微妙的同情来:那样风光过的一个大男人,如今落魄如此,真的很 可惜,甚至有些可怜啊。如果放在几年前,如果正在发展中的王向东离了婚,她 还真的可能义无返顾地嫁给他,可现在……想都不要想了,真的应了“事过境迁” 这句老话了。平心而论,许凤绝不是彻底地被金钱所迷惑,她只是觉得几年前的 王向东更有吸引她的“素质”,而现在,面对一个没有成就感的男人,她真的有 些提不起精神来。更何况还有各方面看上去都比王向东的条件要优越的何迁呢? 而且何迁这个钻石王老五又恰巧对自己也有意,这就更是不能忽略的前提啦。 男人的魅力是和他的事业与成就成正比的。 纯粹贪图享受的女人不是没有,但很少有女人仅仅为了钱而爱上一个男人, 当人们讽刺一个女人爱上了男人的腰包时,她更看重的可能是男人那种撑满腰包 的能力。 正在许凤心神不定的当口,王向东见她无语,不禁笑道:“看来你是不相信 了?伤了三哥的心啦,呵呵。其实我惦记你什么?我惦记你的将来啊,我真怕你 一不留神嫁个二五八档四六不靠的家伙把好好的后半生给耽误啦!” 秦得利感慨道:“看出来了,真是比亲哥哥还操心。” 许凤谨慎地笑着,说:“那谢谢三哥了,好在我还真的没嫁诶。” 王向东认真地说:“我在里面遇见一高人,学了几招相面的活儿,我就知道 妹子你将来是个有福的,肯定得找个款爷!”秦得利早已领会精神,当即说: “还找个啥找?身边不就是现成的老板?干脆你们开个夫妻档算啦。” 许凤的脸腾地一红,何迁先笑道:“利子你别拿弟弟找乐儿啊,尤其许凤, 人家可不跟咱瞎逗。” 王向东也批评道:“秦得利你说话也太直,人家何经理跟我凤妹子是啥档次 的?以前电影里那个暗号咋对来着——对了,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得含 蓄地表达。”[ 注1] 秦得利说不就是装着不会说人话嘛,这有何难?不过何迁,也不是我批评你, 你在背后跟我们表达了多少次对凤妹子的仰慕之情呀,怎么当面倒不敢承认?就 你这样的还想成大事儿?是不是在这事儿上,你也是下了直钩又布了粘网,干等 着人家凤妹子跟你来飞蛾扑火的? 何迁被秦得利一通无中生有的栽赃弄得幸福甜蜜又尴尬非常,一时否定也不 愿承认又不甘,只能望着许凤摇头苦笑。许凤的脸更是红上加热,一边吃吃地笑, 一边嗔怪秦得利乱讲。 王向东猛地一拍桌子:“何迁!你要是个男人,今天就把话给我说清楚了, 到底对我妹子是何居心?你是不是喜欢她?” 何迁红着脸破口笑道:“王老三你神经啊,今天咋跟我们俩来上劲儿了?” 秦得利帮腔道:“这叫快刀切萝卜,就图个干巴干脆!俩人岁数也不小了, 还天天玩眉来眼去不揭锅的,腻不腻?何迁你就说个痛快话,喜欢不喜欢许凤? 许凤一会儿你也表个态,要是俩人王八看绿豆对了眼儿了,咱这事就当场敲死, 老三我们哥俩就给你们做主啦!要不就谁也甭耽误谁,弄什么朦胧美?全是扯臊!” 何迁恼笑道:“俩神经病!你们这叫什么事儿呀?”许凤努着嘴道:“三哥, 利哥,你们再胡说我可走啦。”何迁说我也走,不跟你们耍疯。 王向东急摆手道:“妹子你不能走,老九也不能走![ 注2]下边我们也不胡 说八道了,我就让何迁说句心里话:到底喜欢不喜欢我妹子?” 何迁敷衍道:“老三你别瞎闹了,咱喝酒,不然许凤真急啦。” 许凤突然说:“我可没那么大脾气,你尽管说好了,呵呵。” 王向东跟秦得利一起大笑,继续逼迫何迁录口供。何迁多少是见过世面的, 这时突然窘迫得跟小男生一般,吭哧了半晌才理直气壮地说:“许凤这样的,谁 不喜欢?” 王向东气得一蹲酒杯:“真是不成器!不过算你过关吧,男人嘛,喜欢就是 喜欢,干嘛遮遮掩掩的?没一点儿效率,深圳那大牌子写得多明:时间就是金钱, 效率就是生命!有话不说等着馊掉啊?许凤?你呢,对我这弟弟有嘛看法?” 许凤笑道:“你们要干啥?” 秦得利鼓噪着说:“帮你们做件大事!锣不打不响,话不说不明,其实我早 就看出你们俩有猫腻啦,就是都大粘糖似的抻着,今天咱就当场把话挑明了,你 们俩要都有这心思,就甭玩深沉了,不如学学秦哥我,干脆咱两拨赶一块儿把事 儿办了得了,就定十一咋样?” 王向东不禁笑道:“秦得利你太急啦。”许凤望一眼何迁,甜蜜羞涩地抱怨 道:“真没见过他们这么讨厌的主儿。” 何迁安慰道:“他们就这么没素质,不是一天两天了。” 王向东说你别妄图抹杀我们的成绩啊,今天我算玩了把狠的,帮你们把关系 给挑明了,以后你们怎么走,我们就管不着了。 秦得利催促道:“何大经理你太不够意思啦,我们帮你做了这么大一事业, 你连杯酒也不敬我们?”何迁正在局面里困苦着,赶紧顺势道:“好好,我敬二 位。” “许凤一起。”王向东看着许凤道,许凤在他的目光中隐约读到了一些莫名 的东西,心下一动,不及细想,恍恍惚惚地就举杯跟着抿了一口。 王向东一口酒下肚,哈着嘴笑道:“宣布个决定啊,咱态也表了酒也喝了, 何迁我可就正式把我妹子托付给你啦。从现在开始,有灯管儿做证:正式解除何 迁和许凤的上下级关系,俩人开始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携手并进,咱不搞革命搞 对象啦!” 秦得利嘎嘎乱笑,许凤跟何迁一起叫王向东住嘴,互相溜了一下眼神,心里 突然间就都豁亮起来,俩人谁也没防备这层薄薄的温暖的窗户纸居然会在这样的 场合以这样的方式被捅破。两个互相中意的人儿一时间既羞赧又兴奋,许凤的心 里更是象卸落了一块石头一般,突然间对王向东竟生出几分感激来:看来她的顾 虑真是多余,三哥还真是有心胸的人。 王向东访问道:“怎么样?快刀斩乱麻的滋味特爽快吧?” 何迁看一眼面色红润的许凤,感叹道:“还真没被人这么斩过,舒服。”许 凤脸上红云陡起,在下面轻轻磕他一脚,美孜孜地嗔怪道:“讨厌。” 何迁久旱逢甘露一般地陶醉了。 王向东在对面微愣了一下,记起有谁也这样对自己说过来着,那种感觉甜蜜、 惬意,并且无望地遥远着。 米彩儿,林红霞,陈永红或者就是这个许凤?他们都这样对自己说过吧,女 人“讨厌”的感觉是不是真该这样美妙?而一瞬间令他深深牵挂起来的那个女人, 此时又在想着什么?做着什么?一切是否还与他有关? 接下来胡乱聊着天儿,酒也喝得可有可无了,秦得利慢慢空虚起来,喊服务 员拿伴唱带来,准备“卡啦”一把。王向东也来了精神,等秦得利吼完了一首 “东方之珠”,王向东简单评价了一句“大便干燥”,就开始鼓动许凤、何迁来 一段“树上的鸟儿成双对”,何迁直楞着眼说自己不会唱,许凤刚兴奋扭捏起来 的神情当即有些失落。 秦得利说何经理你这样下去可不成,光赚钱有啥用?得会玩会花才成,要不 如何潇洒走一回?说着又来了激情,当场找了首“潇洒走一回”发泄起来,唱到 一半就让王向东粗暴地掐了:“你别把警察给我们招来吧!挺好的气氛都叫你给 哭丧坏了,看三弟给你表演一把。”然后一阵翻腾,终于找到一首中意的,赶紧 拿起话筒,正言正色地说:“下面,由王某人给大家演唱一首邓丽君小姐的靡靡 之音,献给我的好朋友何迁、许凤,同时也允许我借机用这首歌表达一下我心中 埋藏的一段珍贵的感情。” 秦得利已笑倒在椅子上:“拽你妈什么拽?不会唱就换人!” 伴奏带已经开始出声,王向东不理秦得利,抓紧汇报道:“歌的名字就叫那 什么——我只在乎你……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 人生是否要珍惜,也许认识某一人,过着平凡的日子,不知道会不会、也有爱情 甜如蜜?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人生几何、能 够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除了许凤,大家都没想到王向东的歌喉经过话筒那么一过滤,竟然如此优美, 直唱得秦得利渐渐也收拢了放肆的笑容,何迁更是后悔自己平时没好好练习几首 能应场的歌曲,不然就不会叫许凤失望了,想象和许凤一起含情默默对唱情歌的 情景,何迁早已心向往之。 而王向东的歌声也叫许凤的心生出一些暧昧温柔的遐想,她不知道王向东所 说的“我心中埋藏的一段珍贵的感情”究竟所指为何?是不是指她和他之间的那 段不尴不尬的往事呢?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