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划周胖子;善有善报 当天下午,唐国强带着何迁等人去了几个贸易公司,他说在辛留屯,几乎所 有的实体企业都有自己的贸易部或者贸易公司,主要经营的是建材和粮油。因为 有唐总引荐,各部门和公司的主观都非常热情,楚正宽在这里找到了不少机会, 一路上美得牙根儿都酸了,王向东跟大家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只陪着寒暄,慢 慢就有些厌倦似的。 唐国强介绍说:贸易部门是荟粹高人和无所事事者的地方,几乎所有进来的 人都渴望能撞上大运,不过结果往往是大浪淘沙,去伪存精后,真正能籍此发达 的凤毛麟角。不过,不论有多少人被无情淘汰了,辛留屯都是受益者,因为那些 人不会白拿走辛留屯一分钱,他们的每一笔收入都是通过“贡献”而得到的回报。 “效益是存在的理由。”唐国强说这条由一个小贸易部提出的口号曾经得到 过张书记的点名赞许。唐国强还是有些怜悯心的,他说,不论怎样,对辛留屯的 居民来说,都还可以生存,即使没有工作的人,也能享受每个月最低二百元的生 活补助,可那些外来的打工者就惨了,如果他们不能安分地在工厂做工,搞贸易 又没有抓住机会的话,最后只能光着屁股离开这里,许多人都是慕名来淘金,结 果却让这里成了自己的伤心麦城。 何迁感慨道:其实全国的贸易热经商热都是这种状态,辛留屯不过是个缩影 而已。 唐国强转述张书记的话说:“商场如战场,怎能不残酷?经商的人可以去做 慈善家,但在生意场上是不能有同情心的,没有更多的人倒下,就不会让你站得 更高。” 在和这些人接触的过程中,何迁逐渐发现一个让他羡慕的现象:许多辛留屯 的职工都能顺口引用几句“书记”的语录,尤其在辩论时,口中能频繁出现“书 记说过”什么什么的一方,往往获得支持的比率会大增。无疑,张作瑞是辛留屯 不可动摇的精神领袖。甚至有人直言:张书记就是辛留屯的毛主席。 这种在思想和现实两重领域征服了一方的境界,真的叫何迁神往了,这时他 才逐渐清晰地发现:自己原来一直有着这种类似的渴望,他一直也想象张作瑞一 样,最终能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帝国。 辛留屯一行给何迁的震撼和启发是巨大的,他心中的波澜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晚上回了九河,何迁没有回家,在公司捧着两本《张作瑞书记讲话汇编》,看了 一个通宵。他服了,那是一种农民的深刻,一种糅合了淳朴真实、霸道赤裸和高 瞻远瞩、世故圆滑的哲学,想了很久,何迁终于给张作瑞下了个自以为贴切的定 义:具有农民特色的尼采。 而他何迁毫无追随张作瑞这个“农民皇帝”的企图,他要做的是儒商,而且 是儒商中的“尼采”。他要创造一个白手起家的典范,创造令人瞠目的辉煌,也 许有一天,他也会让秘书送给张作瑞几本自己的书呢,不过绝对不会起个“讲话 汇编”这样俗气的名字,唉,农民就是农民。 这天上午,比以前更胖周国栋老早就跑到何迁这里,抱怨他们外出“考察” 没有招呼他。何迁赶紧把张作瑞的书塞起来,无所谓地说:“一个土财主,有什 么好考察的,我们不过去叙叙旧罢了。” 周胖子一屁股坐下,没有再提辛留屯,眯缝着眼道:“何老总,您把我给招 安了,我还得跟您借个帽子。” “说吧。” “给我给副总当。” “随便。”何迁笑道:“我说胖哥,你干嘛不自己注册个公司呢?现在玩皮 包的那些人,有几个不得管你叫老大?你倒跑我这里当什么‘副’总!” 周国栋笑道:“这叫英雄爱英雄,我看你是个干大事的,所以才哭着喊着来 投奔啊,呵呵。” “扯臊我也会,你跟我说点实在的不成?” 周胖子又笑,说:“其实我是自己跑单儿跑孤了,能跟你强强联手,成功的 几率更大一些。以后,我们两方面的社会关系就要互相介绍一下了,这叫资源共 享,一加一肯定大于二。” “你不是憋足劲来害我的就成。” “要害早害了,我是那么有耐心的人吗?人生苦短啊,要成事就趁早。” 何迁在心里嗤笑一声,不动声色地附和道:“不错,我现在也是急啊,总嫌 钱来得太慢,呵呵。” 周胖子说:“我倒不急,还是老话:三年不开张,开张活三年。万一能逮个 大的,我就收山了。” “可惜你那套越来越落伍了,现在玩空手道的满街都是,傻子毕竟有限。”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人不是因为傻才上当,而是因为贪。只要你敢骗, 就不愁没有上当的,嘿嘿。” 何迁笑道:“我现在最感兴趣的是:除了骗,你还有什么高招?” 胖子笑道:“我一直不认为自己是骗子,我的职业是老师啊——我在帮他们 提高鉴别力啊,想提高鉴别力就得交学费,毛主席不是说过:想知道梨子是嘛滋 味,就得亲口尝尝,现在哦我就是那个卖梨的,能见面白给吗?” 何迁笑了笑,随手翻着笔记本,说:“周哥啊,你也知道,你来我这里之前 我拒绝过你好几次,我的顾虑你肯定心知肚明……” “当然,你小子怕我最后叫你擦屁股呗,呵呵,不会不会,我只是利用一下 你的地盘跟公司的壳子,其他的不会牵连你。” “我这里是鸡窝,你是凤凰,你肯定不会跟着我干,这也是我拒绝你的一个 原因。而且你来了,就等于在我身边安了颗定时炸弹,什么时候爆炸我又不知道, 机关都在你手里控制着呀。” 周胖子笑道:“你这是给我戴帽儿呢,咱哥俩不玩这个——既然你今天已经 答应我了,你就有了你的打算,究竟有啥指示你就直说吧。” 何迁笑道:“骗子都是明白人,我也不绕圈子了。我是这样计划的:你怎么 玩儿,我不管。不过有一点很关键,我的公章你不可以用,你只能打着威宁的牌 子,但不能以威宁的名义做实质交易,我不想最后替你背黑锅。” 周胖子一直笑,等何迁说完,又沉吟了一会儿,才说:“没问题。公章的事 是小事,难不倒我,我准定不会害你就是了。不过现在我开始怀疑我为什么一定 要来当你的副总了,我从你这里能得到什么呢?“ 何迁笑道:“你那是揣着明白当糊涂虫养。威宁的场面就能给你造势啦,难 道你能拿个项目跟人家到小酒馆儿里谈?威宁就是你的门面和工具,这一点你比 我更清楚。” 周国栋笑起来,连说:“成长了啊成长啦,骗不了你啦。” “还有最后一点:真有好事儿,不能忘了我。” 周胖子点头笑过,又说:“老弟,你真觉得你手底下这些人能给你干出轰轰 烈烈的事业来?这么折腾累不累?我看啊,不如咱哥俩一起玩把大的,然后人间 蒸发,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去算了。“ 何迁不置可否地问:“你有项目?” 周胖子诡秘地往前探了下身子,微笑道:“明年九河火车站准备翻新了,全 面改版。” “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啥屎。” “所以我找你合作,明白人好办事儿。” “为我奶奶,我也不会跟你同流合污。” “呵呵。” “不过,到时候别忘了替我推销一下建材就成。” “有限的合作?” 何迁笑道:“绝对有限。我不趟混水,捞几条死鱼就知足,真正让我何迁做 大事的机会还没来,这么早就让我当隐形人我不甘心。” 周胖子一拍大腿:“成!这事要憋成了,我蒸发,从此退出江湖。” “记得不要给我留后患,不然我提前掐你的电。” “盗亦有道,我不会坏了规矩。不过有一点必须说在前面,我自己的客户你 不能出面接待。” “你求我接待我也不见啊。” 周胖子呵呵笑起来,搓着肥手说:“那兄弟就等着擎好儿吧,我一准给你玩 个漂亮的,也让弟弟你看看老哥的镇山之笔。” 何迁笑着打了个呵欠,连连摇头道:“一宿没睡。”周胖子起身说:“我也 不坐了,三部的牌子和人马你自己攒吧,我只管忙我自己的啦。这个事儿跟多近 的人也不能透风声啊。” “什么事?” “嘿嘿,你忘了最好。” 周胖子心满意足地走了,何迁喝了两口浓茶,给许凤挂了电话,要她找办公 室的人给周胖子准备一套名片。许凤责怪道:“你到底还是把周胖子引来啦?这 不是引狼入室吗?” 何迁皱眉道:“我自有打算。看人要看他的优点,看他的能力,这一点连辛 留屯的老农都懂得,咱能那么容不得人吗?” 不到一个礼拜,王向东带回来的两辆车都出了手,“一部”的钢材生意也谈 得此起彼伏,热热闹闹。何迁知道眼下的贸易“形势”就是这样,人人抱个热火 罐儿,最后能做出馍来的十里有一就不错了,所以他对那些不断传来的喜讯倒是 能淡然处之。 这天楚正宽风风火火进来了,说九河港有一船俄罗斯的道轨要到了,货的上 家已经找到了,是他一个关系户,谈好了可以分给他们一百吨。楚正宽说锭子一 下船,就会有钢厂追上来,不愁出手,至少最后还有辛留屯的企业给托底呢。 何迁问:“要定金对吧?” 大家都是跑熟了路的,楚正宽自然明白何迁的意思,马上说道:“这是我一 个老关系了,不会有问题。” “要多少?两万够了?” “正好两万。” 何迁一边批条子一边说:“楚经理,一部的业务刚开始做,这种事最好你自 己跑一跑,手续单据都验仔细了。” “好。何总你放心,我做业务也有二十年了,从来没粗心大意过,江湖险恶 啊,一点含糊不得。” 何迁点头道:“你办事我放心,一百吨是个小数目,也甭费劲了,我直接叫 唐国强接走算了,弄好了基本不用动咱的资金。”其实何迁也是担心帐上仅存的 二十几万资金周转不开,他估计自己的财务状况除了胡成顺可能没有人知道底细 了,楚正宽或许真以为他注册的五百万是真的呢。 电话通了,何迁说了原委,唐国强立刻笑道:“你那个船期是什么时候的?” “下周四。” 唐国强笑道:“是‘东方1 号’吧?” “没错啊,你们也知道消息了?” “这批道轨我正准备全部吃进,合同已经签啦,你们怎么又撬走我一百吨? 哈哈!” 何迁看楚正宽,楚正宽红了脸道:“问问他价钱。” 问了,比楚正宽的关系户每吨低九十块。 何迁笑道:“唐总,你们是不是开始往外发单子了?给了‘均利’公司一部 分吧?呵呵,果然!瞧这事闹的,我们这一百吨就是从他们手里接的,既然这样, 你不如直接给我……不好办?那你们手里还有多少余留?我全要怎样?你们看着 加,一吨十块二十都成。” 聊到最后,何迁兴奋地说:“好,一言为定,我这就派楚经理过去和你签合 同,定金……哈哈!你真是我亲哥哥!” 放了电话,何迁满面红光地站起来说:“你们有事做了。楚经理,你亲自出 马,到辛留屯在港口的贸易公司找一个姓门的经理,把道轨接过来,然后马上把 人放出去,争取货到之前把它都订掉!” “多少吨?” “一千二百吨!他们剩下的都给我们了,一吨我们可以赚至少一百。” “要给他们多少定金?” “先货后款。” “好家伙,何总出马就是非同小可——那‘均利’的一百吨我们还要不要?” “为什么不要?” 楚正宽心服口服地急去了。何迁一屁股坐回老板椅上,猛转一遭,嘿嘿地笑 起来。做了几年钢材了,上千吨的手笔他还是第一次搞,在圈子里这是何等荣耀 的事情啊,以前都是他追着别人屁股后面找货源,这次,威宁公司也要突然成为 圈子的中心了,呵呵,看来辛留屯还真是去对了。想到这里,何迁又愤愤不平地 嘟囔了一句:妈的,一帮泥腿子,居然玩起整船的期货来了。 不过,当年还给唐国强那两万八千块钱,还真是值得啊。这就叫善有善报, 时候刚到。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