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背字 不几日,王向东带上林家胜,跟丰子杰一起又返回广东,山猫有些闷闷不乐 的样子,说最近几天大脚怪又有些乍刺儿,原来这家伙避开广州,在肇庆又开了 两个汽车改装场,广州这边的场子他是狠心不要了。 王向东说:“这么说,他前次跟你订立君子协议,只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 啊。” “这叫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一计叫他使成了。” “关键是这样一来,对我们是否有什么危害?” “危害倒不好说,估计他也闹不翻天,关键是这样一来,我们很难再控制他 了,如果他在背后使什么花活,我们一时还真的没办法,毕竟咱管不到肇庆的地 盘。” 王向东迟疑道:“只是不清楚这大脚怪另起炉灶的背景,是为了单纯地避开 你的牵制,还是另有居心啊。如果是后者,我担心以后咱在广西路面上可就没以 前那么顺当了。” “哼,不用多虑,他个黄花鱼翻不起大浪来,广西那边咱还有老姜呢。” 王向东在心里冷笑一声:什么老姜,他在广西还不是仰人鼻息?上回被路检 拦查,要不是大脚怪冒出来挡了一炮儿,还不知要损失多少呢?那时候他老姜干 什么去了? 山猫看他不语,又说:“以后车的事我就交给二虎了,你们好好配合,争取 把两广路面上的关系都给它拿下来,没有拿钱砍不动的关口,只有不会砍的人啊, 呵呵。” “这么说,你自己又退二线了?” “我开始就是这么计划的嘛,一旦你们事情办得顺利了,摊子铺展开了,我 就不再掺和啦,毕竟我现在的身份也不方便打前阵了嘛,嘿嘿。” 王向东也笑起来:“呦,可不是吗?我忘了你现在是政协委员了。” 山猫惬意地点上一支烟,感慨道:“三弟你说我混到这一步容易吗?开始咱 是个什么东西?外人都叫咱流氓,其实咱也是流氓,哈!可谁愿当一辈子流氓? 混不起来那是没办法了,不当流氓就没出路啊,混起来了还赖在流氓堆儿里不给 新人腾地方就不仗义了,你说是不是?” “没错,猫哥你从来都是一高人,我得跟你好好学习。” “啥高了低了的,自古就是以成败论英雄,你混整了你就是人啦,混不整就 没谁把你当个玩意儿——三弟知道吗?哥哥我现在正赞助政府在郊区搞两个敬老 院,好评如潮啊,我图啥?就为扭转形象!妈的政协里有几个电台报社的,一听 说我是开酒店的,眼里就流露出看不起咱的光芒来,操,我这么一折腾,他们还 不是得按照上面的吩咐来采访咱宣传咱,回头一吃一喝一玩,再给他们杂志弄俩 小广告滋润着,最后怎样?再见了爷们儿,没一个不哈腰的,老远就伸着手追上 来,生怕握不着我。” 王向东笑着吹捧几句,就让山猫抓紧安排去广西提车的事情。这次是十辆, 全是右舵,要先在这里改装完了才能运到江北。山猫马上给二虎打电话,要他去 支六十万的车款,准备跟老三一起出发。 两天后见了林虎。王向东很敏感地发现林虎的态度有些敷衍,只要他抓紧验 车,多余的话几乎没有。 王向东说:“这次给我的车数量不多啊。” 林虎说这已经算不错了,跟你说实话吧,我们老爷子本来不叫我再给你发车 了,我这是考虑咱的哥们儿情义,楞给你挤出这十辆来。 “咋了,是不是大脚怪背后使怪来着?” 林虎说:“总之你们做事不太仗义,把韦哥得罪苦啦。” 王向东爽快地说:“也好,毕竟你还念着旧交情,只要货不断流儿,能给我 多少算多少吧,十辆不多,一辆不少。” 王向东之所以没有急催,是因为他明白现在就是一个月给他二十辆他还真不 好消化了,九河那边的状态现在正不理想,何迁也是有些头疼呢。 首先是国家实行“新政”,朱总理上台来大刀阔斧,基建市场和金融投机先 受打击,以前如雨后春笋般的建材贸易公司纷纷关张,威宁公司的那个“一部” 也是奄奄一息没死带活,几乎成了累赘了,何迁证准备再研究一下政策后,赶紧 决定是否还让它保留下来。再有就是原来能为他们提供走私平台的保税仓库,现 在也果断终止了对“威宁”的帮助,因为辛留屯已经今非昔比,张书记因为积极 抗法被逮捕了,下面的人也不敢张扬了。 何迁只叹天算胜过人,连张书记那样“智慧而勇敢”的老家伙都栽了,真是 可惜,怪只怪他太狂妄,说了那么多高明的话,最后还是没能看透中国的现实, 何迁笑张作瑞毕竟是农民,而他就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不就是打死个人吗?居 然闹成这么大的场面,无能啊。唐过强替老书记辩解说:那是因为打人的几个人 是为了维护辛留屯的利益才酿成恶果的,书记当然要保护他们,不然以后谁还敢 给村子卖命?听了这话,何迁就觉得张作瑞更“农民”了,虽然流氓仗义,却缺 乏政治家的胸襟,这和以前印象里的张作瑞很不相符。 不管怎么说,没了辛留屯的帮助,何迁的轿车市场就要缩水大半了,毕竟他 不敢把几十辆走私车排放在明面上。太扎眼的事情他不会干。他只想蔫蔫地赚钱。 王向东虽然并不了解何迁的真实想法,但现在生意突然不好做,他倒是有明 显体验的,所以林虎这次发车不爽快,倒也正合他意。 货款两清了,王向东对二虎说:“这次咱可能指望不上大脚了,最好给老姜 打个电话,叫他的人送咱们一程。” 二虎打着电话,王向东又告诉林家胜:“三弟,这次我只能送你出广西,然 后你跟猫哥的人一起回九河,路上的情况你也都清楚了,不过还是要多小心。” 等老姜的人来了,大家才一起上路。林家胜坐在老姜他们的车上在最前带路, 王向东跟二虎在后面压阵,中间是两辆大集装箱,走的时候天已擦黑,按经验, 这工夫很少会有临时路检,只要在过关卡时小心就成了,没有熟人的地方必须要 绕行。 快出东兴地界了,前面的车开始大转弯,王向东知道在东兴和防城港中间有 个边防卡,肯能够老姜的人心里没底,也要去绕弯吧。这样跑了半个小时左右, 才又上主道,刚走的舒畅了,前面忽然传来“掉头”的信息,王向东骂一声,招 呼前面的集装箱,路窄,集装箱没法掉头,只好先扎进一条斜路,王向东他们也 跟了进去。 心里刚塌实一些,二虎突然叫道:“妈的,跟上来了!” 王向东回头一看:可不是嘛,后面居然追过来两辆闪着红顶灯的警车,王向 东大呼倒霉,一面吩咐前面的车加速,一面叫二虎有意减档,把后面的警车压住, 毕竟道路狭窄,后面的车很不容易超车过去。 没想到人家死盯上他们了,前一辆警车猛塞过来,卡卡响着擦过他们的车身, 勇猛地向前追去,后辆车跟到一侧,一边挤他们一边招呼“停车”。二虎一踩刹 车,警车冲到前面停下,王向东说“掉头跑吧弟弟”。二虎也不犹豫,麻利地在 路上来回打着方向盘,不管下车的两个警察怎么呵斥,他只顾把车掉过来了,一 个警察气愤地跑上来,暴躁地一拍车头的机箱盖,“啪”:“叫你停车没听见!?” “听你娘个屁!”二虎一脚油门上去,嗡地一声,车子向前蹿去,王向东眼 看着那个年轻警察被甩了个大跟头。 “兄弟够猛。” “不猛没命了!” 急行,到了主道,路口正停着老姜派来的车,王向东招呼一声,两辆车一前 一后狂奔起来。王向东回头看看,两辆集装箱车已经被警车截下,看来这批货是 注定损失啦。 前面塞车,老姜的人下车望了一眼,跑过来说:“大哥,过不去了,前面查 车呢,八成是冲咱们来的。” “那咋办?”王向东一看身后,有些急了,后面有压过一辆大货车来,现在 想掉头都掉不了了。 二虎把车钥匙一拔,说:“没别的辙,下道吧,步儿撵,回头让老姜来接咱 们。” 王向东没怎么考虑就同意了,赶紧招呼林家胜下车,一起斜插着跑进路边的 小树林里。林家胜回头道:“这两辆车也不要了?” “关键是要人,车有什么用?车能再赚,人能重生吗?” 林家胜一边追着紧跑,一边心有余悸地问:“三哥,这事要叫抓住,能有多 大罪过?” “死不了——只要有牙口就死不了。” 其实岂止林家胜,就是王向东自己,也一直没仔细地想过这个问题。虽然他 明白走私犯法,可他觉得这买卖跟杀人放火不一样,基本没什么罪恶感,光是觉 得刺激了。而且这两年来做得轻松顺利,就使他的精神更加放松,逐渐地以为自 己只是在做着一桩比卖服装百货更辛苦也更高档的普通生意罢了。 不过刚才那一幕,也的确叫他有心惊胆战的感觉,要不是几个人配合得好, 后果不堪设想。 几个人一路乱蹿,穿过小树林,是条清浅的小河,老姜的人说,顺着河走上 一个来小时,就是一条公路,让姜哥派车去那里接咱们吧。王向东说只能如此了, 老姜又没有直升机,还能叫他来这里? 二虎喘着气,一屁股坐在河边,直接把穿着皮鞋的双脚浸在河里,一边点烟 一边骂道:“两年了也没这么倒霉过,今天是出了扫帚星啦。” 林家胜也要顺势坐下,结果被老姜的人拉住:“哥儿几个这里不是咱呆的地 方啊,早走早塌实。” “对啊,走吧走吧。”王向东说完,带头向前走去,努力地向远方看看,除 了黑黢黢的树影,哪里有道路的影子?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