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不合外合,小不乱大乱 给王向东打电话的是陈永红。 当天晚上,王向东就跑回家,顾不得柳小丽在旁追问,拿了两万块钱赶到儿 童医院交给陈永红两口子——他们的孩子骨折后没处理好,得了急性骨髓炎,住 院押金要两万,实在拿不出,亲戚朋友借了一遭也凑不齐,医院也是严格执法不 见钱不收人,情急之下,陈永红才找到王向东。 王向东回了家,已经快半夜了,毫不顾忌地跟紧紧追问柳小丽说了实情,柳 小丽也顾不得追究王蕊的事情了,一下子把焦点集中在陈永红身上,两人话不投 机,口舌难免。林芷惠披着衣服从卧室出来,一看两人又在内战,也不过问原由 了,疲倦地嘟囔一句,默默地掩上了门。 两个人唇枪舌战,从客厅斗到卧室,王向东终于火了,下了最后结论:钱是 老子挣的,怎么花我做主!家也是老子的,不愿呆可以滚! 两个人都无法平心静气,王向东只觉得自己热心仗义得没有错处,柳小丽因 为前次婚姻的阴影,对丈夫在婚外的活动尤其在意,这时只知狭隘偏执地追究细 节。直到王向东甩出狠话来,才伤心欲绝地扑到床上,合衣暗泣,满心凄楚。王 向东也是一肚子闷气,胡乱拉出被子来,婚论睡下,任由柳小丽死活两便。 不多日,陈永红夫妇约王向东出来吃饭,顺便把那天的押金还上。王向东一 问,原来他们这钱也是借来的,就说什么也不收,急了便冲出一句:“你的孩子 就是我的孩子,这钱我不能要啦!” 陈永红的男人很老成,一面大哥长大哥短地致谢,一面表现得特有志气,硬 把钱拍在桌上,大有王向东不收就当场撞死的气派。王向东叹口气道:“老弟, 我知道你们两口子有志气,可现在不是耍这个的时候,孩子的病不是还没好呢吗? 咱不能为了自己塌实耽误孩子啊,那将来不落得更不塌实?老三我是啥人陈永红 应该清楚,我就是一粗人,粗人就是直性子,豪侠仗义,该讲理的时候绝对讲理, 该混帐的时候难免混帐,但在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没了心肝儿。放心,我心里嘛邪 的歪的也没有,我对你们好完全冲陈永红当着我孩子妈呢,别人爱怎么想怎么想, 我只做我该做的——老弟,看得起哥哥就把钱收起来,先给孩子把病智利落了再 说!” 王向东一片豪言壮语,对面的两个人都有些犹豫,王向东说:“你们要不落 忍,就让陈永红到我店里帮忙,一个月两千,我按主管待遇招呼着,这个帐你们 就在工资里慢慢还我,怎么样?” 陈永红的男人看她,陈永红长出一口气,苦笑道:“我去了,你媳妇会咋想?” “你管她呢!听喇喇蛊叫唤还不种地了?” 陈永红笑道:“你还是那样的脾气,真是没救了——就冲这,我也断断不能 去,这个钱我会慢慢还上你。” 陈永红的男人只会在旁叹气,一脸苦相,也没了开始时候的三分钟热气,一 看在家里就是被陈永红当家掌握的。 王向东问了,这男人也下了岗,现在在小区当保安。他们两个人的工资加起 来还不足一千。 王向东看看陈永红明显苍老的面容,心里一点儿也幸灾乐祸不起来,他开始 对陈永红个人的关心,这时也慢慢转化成对这个家庭的整体同情。他说兄弟干脆 我给你换个工作吧,然后转向陈永红道:“即使还当保安,去大罗那里也不会只 有四百块啊,他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呢。” 男人刚要应茬,陈永红白他一眼,枯涩着脸自嘲地笑道:“在单位我们都没 走过后门儿,如今下岗了倒要走后门儿?” 王向东说你就是因为不会这一套才下的岗,怎么还不吸取教训?保持那光荣 传统能当饭吃咋的?人要活得现实,别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兄弟你也不能什么都 听她的,老爷们儿该挺直了得挺直了,这个事儿我就做回主,过几天你听我消息, 干什么工作不是干?多挣一块是一块! 陈永红这回没吱声,她的男人迟疑一下,试探着建议:“我说他妈,我看你 就去王大哥那里干吧,我看大哥这人挺实在。” 王向东不等陈永红说话,就巴扯着脸道:“你就当帮我一忙——让别人看店 我还真不放心。” 陈永红似乎也难以再坚持,缓了一步道:“你容我好好想想,明天给你消息 吧。” 王向东说你就想吧,能找到比我这里更合适的地方你就骂我。 隔了一夜,王向东并不清楚陈永红两人回去是怎样核计的,反正转天上午陈 永红的男人就主动打电话来,说陈永红“想好啦”,这几天就先去辞工,然后又 问自己的事情。王向东说你放心,我肯定叫你满意,以后就等着过舒心日子吧。 放了电话,王向东高高兴兴给大罗去了电话,叫他给安排个人,大罗苦恼了 半晌还是应下。王向东心情愉快,在店里哼着小曲儿,连着两个顾客来讨价,他 都痛快地让了利。 陈永红来当班的当天,丰子杰回来了,招呼王向东晚上下楼去喝酒。 丰子杰说这次南巡大有收获,想找的几个人全找齐了。不过山猫的确已经不 在广州,酒楼已经转手他人,估计不是真的去了香港,就是彻底收山,找干净地 方过逍遥日子去了。 丰子杰说山猫就是他的目标。 “没听说大脚怪跟林虎的消息吗?” “没细打听,不过大脚肯定还在做车,广东现在叫他横趟竖走没遮拦啦,据 说是攀上了高枝儿。” “妈的!”王向东心里很是不忿,却也不再留恋什么。 丰子杰喝着酒,笑道:“这次从南边带了点儿样品回来,呆会儿咱先尝为快, 你看看料纯不纯?” “我就是瞎吸,对这个没研究。” 两个人喝着聊着,虽然志向不同,却也快活融洽,尤其是还有毒品做纽带, 不觉喝得更是激情饱满。酒毕,拿出两包小料儿来,两个人一人占一沙发,抖落 掉烟盒里的烟,取出锡纸来,好一番享受。 王向东眯了一会儿起来,伸着懒腰告辞,说明天是周末,还要去儿子回家呢。 不料转天上午还没动身,就接到假辉的电话,控诉说自己叫人给打了。 “谁呀?!”王向东脑子一热,大声问:“大人还是小孩儿?” “大人!他正在我们学校对面的游戏厅打游戏哪!” 王向东也不问原因,赶紧穿好衣服下楼,一边给林家胜打了电话,叫他来接 自己,顺路把丰子杰也喊出来。 二十几钟后,王向东、丰子杰到了贵族学校的门口,王家辉正翘首等着。王 向东过去一看,儿子好好的,心里先塌实不少,问原因,家辉说:刚才他在这里 等老爸来接,一边吃着大桃儿,吃完了,顺手把桃核一扔,没想到正过来一辆红 “夏利”,卡,打在挡风玻璃上,什么事儿也没有。后来车停了,下来一小伙子, 上来就踹了他一大马趴! “现在我胳膊肘儿还疼哪。” “够牛逼啊,人呢?你不是说在游戏厅呢吗?就对面那个?”王向东一指马 路对面的游戏厅,问。 “没错,就最边上那辆车。” 王向东瞪着眼珠子就过去了,丰子杰嘿嘿笑着也追过来。王向东用力拍着夏 利车的机盖子,喊:“谁的驴?谁的驴?” 很快跑出一个长头发花衬衫的年轻人来,不满赌喊道:“大哥干嘛哪?我这 可是新车!” 王向东说就是他? 家辉说对。 王向东上前就揪住了那长头发的前襟:“妈的挺大爷们儿欺负小孩?” 丰子杰笑道:“兄弟别那么激动,不用不用,是咱家孩子错在先——兄弟, 我侄子砸了你车玻璃是吧?” 长头发的年轻人一看阵势不对,赶紧说:“没啥,没啥,小孩子不小心嘛。” 丰子杰又拍拍车,问:“新买的?多少银子啊?” “找了熟人,不到十万。” “你还挺拿它当回事儿是吧?回头我给你十万。”丰子杰一回头,冲王向东 说:“哥们儿,先消化消化食儿,一会儿咱喝酒去,砸吧!” 王向东稍一打愣,丰子杰先发一叫踹在车门上,吭地一声钢板就窝进去一片, 车主一看急了,上来刚要说话,被王向东一把横到边上去了,这边丰子杰就近摸 着块砖头,照玻璃上就是一家伙! 周围的人看傻了,车主也直了眼,就那样看着好汉爷操练,不过两分钟,新 车就成了花瓜。 王向东没想到丰子杰如此生猛,事已至此,倒也横下心来,一边招呼丰子杰 说说行啦,别累着!一边拣起块碎砖头,哗哗在一片相对完好的柒皮上写了几个 数字:“小子,明人不做暗事,这是哥哥我的电话,24小时开机,回头我给你头 新驴。要另有心气儿尽管说话,三爷奉陪到底!你他妈还有脸开着车逛?我看见 日本机子的车就看来气!你他妈是日本宪兵做出来的杂种咋着——这么点一孩子 你就下得去脚?以后长点记性,想当流氓你还太嫩!” 丰子杰又给了那车一狠脚,说:“老三甭理这怪逼,找地方喝酒去了!” “站住!你们给我站住!”长头发欺负小孩的车主真急了,跑过来拦。丰子 杰说你别惹我发脾气啊,电话不是给你留了吗?回头再赔你辆新的——这是赶上 我们哥儿俩高兴,不然,哼! 说完,拉过家辉先上了车,车上的林家胜错愕地望一眼丰子杰,没敢说话。 王向东温和地安慰那个车主道:“回头电话联系吧,不就一辆破夏利嘛,在 哥哥眼里这就是一玩具,千不该万不该你惹了我儿子。“说着也向车边走来,对 方哪里肯放行啊,死死拉主王向东。王向东火气刚起,丰子杰已经蹿下来,上前 就打,出手又快又狠,眨眼之间就把长头发的兄弟打了个满脸花,蹲在地上没了 还手之力。 丰子杰招呼道:“老三,开路!“ 两人上车就走,头也不回。 家辉指着路边说:“那几个都是我同学,丰叔你这一家伙就把大伙全给镇啦, 看谁还敢欺负我!” 王向东说:“小杰你太离谱了吧?吓我一跳。” 丰子杰笑道:“跟这种人就不能有一点儿客气,我这是替他爹妈教育他呢, 吃这一回亏,能管半辈子塌实。” “操,你痛快了,我又得破费十万。” “那是你活该,你留那个浪号码干啥?” “不留也跑不了我啊,我儿子在这里上学呢,顺藤摸瓜也没个跑——嘿嘿, 不过刚才还就是痛快,十万块值!” “操,没钱的时候咱都没叫人欺负过,有钱了还能受这个气?尤其是保护下 一代,更是义不容辞!”丰子杰在车里顿着脚,气急败坏般地叫嚣着,林家胜在 前面开着车,一直不敢言语,心里扑腾着打着鼓,想:今天算见着真流氓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