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欢喜,一边忧惶 ……眼看着又要过年了,家辉放了寒假,王向东叫手下的帮工也先回家过年 了。这天,他正盘坐在沙发上拿计算器拢帐,一面核计着该给哪几个领导上供了, 就听门铃响。 谁呀?看时间应该是儿子踢球回来了,可这小子每次进家都是拿脚敲门的啊, 莫非一天比一天懂事了? 趿拉着“棉拖儿”去开门,门一看,眼前就一黑。王向东险些晕倒。 门外站的是彩儿! 米彩儿粲然一笑,就扑进他的怀里。“我太想你了。”彩儿喃喃地说道。然 后,看到了她的泪水。彩儿说她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王向东先是高兴得发飚,很快又有些急,他说彩儿你怎么能留下?你的美国 国籍还没有落死哪,这些年的苦怎能白吃?你不要为了我放弃太多,我怕你将来 后悔啊。 坐下后,米彩儿才疲倦地说:我不全是为了你,还有我妈。这些年我妈一个 人过得太孤单,本来我每个月给我表姐一些钱,要她帮忙照顾妈妈,将来的财产 也全由她来继承。可最近我妈得了尿毒症,一直在做维持性血透,一个月四五千 的费用叫表姐实在受不了了,现在熬到要换肾,我再也不能不管妈妈了。还好, 在陪妈妈的同时,还能有你陪我。 “你老公怎么办?”听王向东一问,米彩儿目光有些飘渺,心虚地小声说: “我没跟他说我不回去了。” 王向东不觉得叹了一声,然后问:“你妈换肾要多少钱?”“青岛有家医院 能做,要八万。”王向东说不行,这种时候我不能装聋作哑,多了帮不上,至少 我得先把你借我那一万块给你急用。“钱我已经准备好了,这次回来我带了一万 美金。你塌实地做你的生意吧,真急用的时候我会说话。” 因为病人的话题太沉重,让两个人惊喜重逢的气氛也失色不少。米彩儿口上 说不走了,心里也难免迟疑不决,左右为难中心情也轻松不起来。 直到家辉回来,房间里才一下充满了欢笑。 不久,米彩儿的妈妈换了肾,本来以为可以一劳永逸,没想到还要做长时间 的疗养和定期的排异处理,仅为了预防排斥,一个月就要吃上三瓶山地明溶液, 一瓶就要三千多块钱,再加上其他费用,按规定单位可以给报销大半,可米彩儿 妈妈的单位连工资都开得勉强,哪顾得上这里?沉重的负担一下子压在彩儿身上。 课本上说的没错,资本主义国家人与人的关系果然是赤裸裸的金钱关系,米彩儿 在国内拖得时间一长,变成美国佬的丈夫就掐了她的口粮。 王向东二话不说就拿出三万块钱,要她先帮母亲维持着。米彩儿没有推辞, 眼泪汪汪地接了。这一下,多年前对女儿和王向东交往颇有微词的米娘也有了笑 脸儿,米彩儿的表姐和表姐夫也说彩儿遇到了贵人。米彩儿回来学了这些话,王 向东说我哪是什么贵人,彩儿你是我的贵人才对,没有你的话,我现在可能都变 成骨灰了。 妈妈的病情稳定了一些后,米彩儿就住“回”了王向东这里,两个人相亲相 爱,过着夫妻般的日子。 唯一感觉别扭的是林红霞,打这个彩儿一出现,她就忍不住地别扭,又见着 老三跟人家那般大方地花钱,心里就更不爽,私下提醒王向东要多留个心眼,不 要傻实在——说到底,她毕竟算不上你什么人啊,值得吗? 王向东只说了一句话,然后林红霞也就开心起来。他说:“别人对我一分好, 我就要对别人十分好。如果换了你有难处,我照样帮忙!” 和林红霞了解米彩儿不同,米彩儿完全不知道这个每天来给王向东做饭的林 姐姐的“真实身份”,她只知道她是老三的同事。 米彩儿正式搬过来住下以后,王向东就对林红霞说:“林姐啊,以后不用再 麻烦你做饭了。”林红霞不由有些落寞似的说:“菜钱还没花完呢。”王向东说 你不用跟我算帐,咱姐俩还用掰手指头?这些天多亏了你照顾,不然我连口热乎 饭都吃不上。 林红霞说你心里能记得我的好就够啦,我不图别的,就是念着在一块呆过的 一点儿情分,怕你受了委屈啊——我看这彩儿是个知道疼人的,心思也好,你可 别害了人家啊,早晚人家还得出国不是? 那是,那是。 送走了林红霞,王向东赶紧招呼还在储藏室打理布料的米彩儿上来歇着。不 一会儿,彩儿跑上楼来,说:“老三,过几天是我妈生日,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我算老几?” “我妈又不是不认识你,打小看你长大的,你还害臊不成?我妈前些天还念 叨要好好谢谢你呢。” 王向东说:“那得好好好准备礼物了,咱得给老娘过个象样的生日。” 米彩色儿笑道:“你进了门可别忘乎所以,我妈还不知道我住你这里了哪, 不然她可能就不会这么客气了——我妈现在的脾气很坏,跟你小时侯见到的样子 可不一样了,你说话可要小心。” 王向东说好好好,光听说丑媳妇怕见公婆的,还没听说傻姑爷不敢见丈母娘 的。米彩儿打他一下道:谁是你丈母娘?! “早晚的事儿。”王向东胸有成竹。 几天后,王向东陪米彩儿回了家,热闹儿地给米娘办了个生日,米娘很高兴, 连夸王向东变得越来越懂事了。王向东也不知道自己小时侯究竟给这位老太太留 下了什么恶劣的印象,当时也不好问,不过他并没看出米彩儿的母亲有什么坏脾 气。 当天还认识了米彩儿的表姐夫妇。这是两个比着没文化又争着好面子的主儿, 要多小市民有多小市民,王向东凭自己的经验就知道:如果自己不是在危难时刻 拿出三万块钱来给他们救过急,这对活宝肯定不会这么热情。俗话说:有钱道真 语,无钱语不真;不信但看筵中酒,杯杯先劝有钱人——王向东反感他们的势利, 却也愿意享受他们的热情和吹捧。 米彩儿的表姐夫四十来岁,张嘴就吹嘘自己当年也是了得!仔细一听,王向 东就明白了:这位爷年轻时候也是个“耍儿”,属于没混起来的小混混。他一个 劲地提起当年勇,只不过是怕王向东小看了他。王向东当然不能流露出不屑,他 还想多给这个家留下美好印象呢。 当天来的还有米彩儿的一个女友,就是她说的那个红了眼想去美国的单身女 人——米彩儿总骗母亲说去她家里住的那个人。人家英文名字都起好了,叫什么 珍尼。 这个女人当然是事先跟米彩儿订立好攻守同盟的,席间,珍尼不断地看着王 向东神秘地笑,弄得米彩儿的表姐夫也暧昧起来——他大概觉得这个多少还算风 骚的女人对王老板有了意思了。 吃了饭,又聊了一会儿天儿,王向东在博得了大家的一致好感后开始告辞, 米彩儿和珍尼也一起起身。 出了门,珍尼笑道:“你们两个找时间要好好请请我,安慰一下我受到谴责 的心灵。”王向东说就明天吧,我请你们两个去富丽豪,玩个通宵。珍尼笑道: “看出王老板是个本分人了,平时也很少去富丽豪那种地方吧?” 彩儿介绍道:“珍尼家就住富丽豪附近,她还在那里上过班哪。”珍尼赶紧 拦下她的话,解释说自己只干了几天就不干了,那地方太脏。然后告诉王向东: “明天咱换地方吧,您提那富丽豪马上就改老干部俱乐部啦。” 王向东笑起来:“还用‘马上改’?你不知道吗——以前人家就管那里叫老 干部俱乐部啊,哈哈!” “我没开玩笑,说真的,那黑店叫公安局给封了,老板跟老板娘都抓起来啦, 就上个月的事儿。”王向东说不可能,要真那样,我能比你晚知道消息?富丽豪 那老板还是我们家拐弯亲戚哪。 珍尼听他一说,更加信誓旦旦,说富丽豪肯定是灰飞烟灭了。王向东心里犹 疑着,回家就给高学良挂了电话,高学良闷闷不乐地说:金水旺果真是出了事, 富丽豪也给查封了。再问细节,高学良就懒得说了,只告诉他老实地做自己的小 买卖,别乱掺和事儿。 对富丽豪和金水旺两口子的遭遇,除了诧异和感慨,王向东并没有更多的感 觉,毕竟这是不关自己利害的事情。不过一想到珍尼所言的“灰飞烟灭”几个字, 不由触动了自己心事,难免又是怅然。 不几日,就从交管局的杨经理那里听到了更多的消息,原来“富丽豪”嚣张 太甚,连京城里的少爷们也开车来玩,最后有个少爷的媳妇跟公公告了一状,结 果北京直接来人端了金水旺的老巢。更热闹的是,当晚被憋在淫窟的还有九河的 市委书记和一位国家队的知名运动员。杨经理说这个事情绝对轻不了——听说金 老板的靠山是他大舅子,是中区一个有头有脸的官员,因为这事儿现在也被审查 呢。 王向东吃了一惊,没敢说金老板的舅哥正是自己的姐夫。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