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家寡人;横刀夺爱 三天了,丰子杰还没有任何消息,大家都起了急。王向东更是忙得乱蹦,厂 子、市场两头跑,忙得屁股快冒烟了。 家里谁也帮不上他的忙,基本上也没人关心他的业余买卖,全家都在积极地 筹备老姑娘慕清的婚礼。慕清的对象在形象上并不怎么高大,勉强和她站个平头, 不过工作很好,现在已经是区委组织部的一个科长,就是凭他的关系,王慕清从 工业大学毕业后才顺利地进了一家电器厂,没有下车间锻炼,直接就放在工会了, 按大学生待遇,一个月有将近六十块的工资。在周围提起来也是人人羡慕。 因为弟弟结婚了,房间太挤,慕清没办法回家住,毕业后就住在单位宿舍了。 对这门婚事,她表面上也是满足着,心里的积郁慢慢也消解了许多。自从上次下 乡后,她再没探听过唐国强的消息,她希望自己能逐渐地忘记他,开始新的生活, 虽然这很难,初恋的伤疤是最不容易被磨平的,王慕清只是希望自己能努力多看 将来,也许过去的云烟会在将来明媚的天空下显得消淡浅薄些吧。 这一年的国庆节,王慕清结婚了,王老成和林芷惠都长出了一口气,以为此 生圆满了,从今以后可以阳光普照。 也就在国庆前夕,九河市搞了两次大规模的公审公判大会,干净利落地枪毙 了一批刑事要犯,很多地痞流氓小偷小摸等社会不安定因素也都受到了严惩,那 些守法的良民们自然拍手称快。 丰子杰是第二批被宣判的罪犯,又是流氓罪,不过这次不是劳教,而是被判 处了5 年有期徒刑。邻居朋友们都很吃惊,说没想到这么重,难免唏嘘。丰家自 然是一片哀声,丰娘也不张扬了,走路时总是郁闷疾行,身子也似乎比别人矮下 三分。 王向东这里也彻底慌了神,这一下,买卖怎么办?亮一天摊位就损失一天的 租金等费用啊,不开张也要交死税,亏不起。李爱华一个人肯定是盯不过来的, 他又不能全天候旷工,要他收摊不干更是不可能,心有大大的不甘啊。没办法, 只能起早贪晚地干,平时能迟到早退就绝不含糊,反正厂子也不是谁家开的,直 管的几个领导都装糊涂,没有人第一个跳出来得罪他,加上王向东送礼送得及时, 一时也还勉强支持得住,只是比以前紧张好多。 更添彩的是,陈永红偏偏在这个时候怀了孕。林芷惠美得不行,一再督促儿 子多回家照顾媳妇,王老成更是几次严厉要求他把买卖盘出去:“等孩子大了, 你想干再干呗,哼,怕那个时候你也收了心了。” 陈永红倒是不觉得自己多金贵,要王向东不用操心她。现在她也觉得有个买 卖不错了,至少厂里的姐妹都羡慕她有个这么能钻挤的男人,每次回娘家,王向 东也是大把地花钱,让很好面子的岳母笑得眼都没缝儿了,结婚时的简朴寒酸给 她带来的不快早已被抛向九霄云外。现在,姑爷就是她的骄傲的门面。 王向东依旧上紧了发条的电动狗一般乱忙,因为年轻以及热烈的激情,他倒 不觉得怎样疲惫,只是不知道这样下去,能不能一直顺利,毕竟市场的竞争很激 烈,在滨江道这种人精荟粹的宝地,只把生意当做副业来做的人,是不会有长久 发展的。他曾经动过辞职下海的念头,不过很快就打消了,家里要反对他这是肯 定的,再说他自己对共产党的政策也不是很放心,说不定哪天一变天,他就成了 待业青年,再找工作可就没那么容易了。现在他只是想借着还有机会捞钱抓紧捞 而已,真要他破釜沉舟丢了工职去当个地位不高的个体户,还没逼到那个地步。 好在天不绝人,很快他又有了新帮手。 这一天,王向东刚收了摊儿回家,大罗就来了,笑眯眯要他出去说话。 王向东嘟囔着,很不情愿地出了屋,大罗先把前几天拿去卖的几件甲克的钱 塞给他,就站在那里干笑,被王向东一骂脏话,才掏出一封信来,兴奋地说: “老三,李爱国的信,你给参谋参谋。” “李爱国给你写信了?还在前线呢吗?”王向东抄过信来看,一边批评道: “这小子的字比我写得还臭,操,英勇杀敌是那个‘永’吗?他还‘英勇杀’呢, 电台里说那个孤胆英雄不是他吧?” “你快看,看最后面。”大罗有些急噪。 李爱国在最后一段写道:“光荣同志,我给你们寄来了猫耳洞外面包着弹壳 的石块儿,下次来信给我寄一小包海河边的泥土吧。想念家乡,想念你们,顺问 老三、小杰他们好,你们在后方要努力建设和平的新中国,放心吧,我们不会放 一个越南鬼子进去的,你们等着我凯旋而归吧!顺致崇高的敬礼。” 王向东说:“咋了?不就给他寄点河泥巴吗?这也要我给参谋?” 大罗红了脸道:“你怎么这么笨?上面那段!” 王向东扫一眼,就乐啦:“嘿!什么李爱国给你来信了,是你先给人家去信 的吧?想不到你小子还会玩这手蔫的。”大罗的脸更红,只是傻笑。 李爱国在信里说:“既然你对小华有意,就大胆地追求吧,我也给小华写了 信,说你是个好青年,人老实,工作又认真。我能做的也就这些,革命军人是不 会干涉妹妹的恋爱自由的,怎么发展就看你的努力了,哈。阿米尔,冲!” “操,还把他妹妹当古兰丹姆啦。”[ 注1]王向东笑过,侧目问一脸期盼的 大罗:“你对小华真有意思?” “惦记着不是一时半会儿啦,以前不是没有机会嘛。” “操,罗光荣你真行,挖朋友墙角你有一套啊。合算丰子杰这一进去,你抄 他后路来啦。”王向东只是说,并没有真恼,他知道李爱华跟丰子杰的关系,到 此早已经结束了,丰子杰这一劳改,一辈子算完蛋了。李爱华那么实际的女孩, 不可能在他这棵树上吊死。 “兄弟你可想好了,李爱华可不是好掐的花儿,你家里那情况,谁也甭瞒谁, 李爱华他妈那一管就不好过,那老太太就认识钱,再仗着自己是军属,就更觉着 自己闺女得找个象样的了。” “唉,说白了,我一个正式工,要娶她还委屈呢,不就是咱家条件太差,才 ……” “拉倒吧,你也甭说了,想要我帮啥忙吧,我可是整天跟你那梦中情人在一 起,好话坏话我说起来可都在行,你要不把我哄美了,你休想得手。” 大罗讨好地笑道:“老三你能不帮我吗?我想好了,我每礼拜有两天轮休, 我也不加班了,都给你们帮忙去,你就塌实上班吧。” “要工钱不?” “不要,多给我创造机会就成。” 王向东笑起来:“放心吧,西瓜芝麻我都让你拣着,一个月我给你的工钱好 歹比破手表厂的加班费多!前些日子你不是说要攒钱盖间倒房吗?我先借你一千, 估计材料费差不离了,以后从工钱里慢慢扣,不扣清了你别想晾我的台。” 大罗激动地拥抱了一下王向东,顿足道:“老三你真够哥们儿!我不借你的 钱,我慢慢攒。” 王向东笑道:“我不是帮助你先弄出些响动来嘛,到时候也叫李爱华她妈看 看,老罗家不是穷皮,盖得起新房呢!这也是策略。” 大罗呵呵笑了,说王老三你那媳妇就是拿策略骗来的吧。 王老成在里面喊:“你们俩在外面嘀咕啥呀?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咋着? 进来看电视吧,一会儿还有公判大会哪!” 大罗一边说不看了,一边把李爱国的信叠好,珍藏起来,喜洋洋告辞了。 王向东回了屋,把大罗的事儿简单一说,王老成分析:“这么着倒也不错, 两家都在一个胡同住着,从小知根知底,娶的嫁的都放心。这罗家是困难些,可 除了那个瘫子,都是正式职工,李家那丫头也不是多优秀,没工作,还吃不了大 苦,嫁个官宦人家合适,可人家看得上她?要是天仙还成。瘸驴配破磨,倒也不 委屈了谁。” 林芷惠道:“现在的孩子都不懂规矩了,要跟妹妹搞对象,往战场上给哥哥 写哪家子信?这中间没个介绍人能成吗?” 王向东说:“要不您做回好事儿吧。” “我?我可干不了这个,媒婆的嘴得能天花乱坠,没有把扁的说成圆的、死 的说成活的的本领,可不敢接。” 王向东看一眼小腹微隆的媳妇笑道:“我刘师傅也没当过红娘啊,不是也干 得挺有成绩?您就给来来吧,干嘛放着河水不洗船呢,送到门口的好事不撮合, 将来想学雷锋还不好找机会了呢。” 陈永红也笑道:“妈,要是您觉着那俩人合适,就给牵个线儿嘛。” 林芷惠谦虚地笑着,看王老成:“咱家还真没有干这行的人呢。”王老成憨 笑道:“你要有心思,就试试呗,反正成不成的咱天不在人,好在几家住得邻近, 又不费你鞋底子。” 林芷惠终于发狠地说:“那我就试着过一回瘾!” 王向东赶紧说:“妈您先别激动,什么时候用您老出马了,得听我消息,先 得叫大罗他们家做好准备。” 陈永红笑道:“我看你倒是个做媒婆子的材料。”一家人都笑起来。 / 一周后,罗光荣的家里放了鞭炮,两间小倒房上梁了,大罗的父母在胡同里 跑来跑去地发糖,一脸翻身得解放的灿烂笑容。一群孩子抢过糖,立刻扎进还没 散尽的硝烟里拣着憋死的鞭炮,一时也办了大喜事一般热闹。 大罗歇班时来滨江道“上工”了。见了李爱华,两人都腼腆地回避着笑容。 李爱华也已经接到哥哥的火线来信,信里说了罗光荣许多优点,还暗示罗光荣对 她很有好感。女孩子即使平时并没把谁放在心上,一旦知道对方居然对自己有好 感,也会看他顺眼许多,大抵是虚荣心的作用。在李爱华眼里,大罗一直还保留 着鼻涕泡哥哥的悲惨造型,现在一看竟然是眼前一亮。大罗因为自有居心,所以 来时穿得干净利落,头发也梳理得光鲜,整个一个国家干部的形象,在自由市场 里一戳,很突出。 没想到,这个男人一直对自己有好感? 李爱华心里美孜孜地害着羞,跟大罗说话也温柔起来,大罗自然彬彬有礼, 心里却乱跳。两个人各怀心腹事,比着拿姿态,守了一天摊子下来,收场时都疲 惫得不行。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