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鬼连环套 三个人各怀了兴奋的心情,很快来到那片平房区,王向东一给油门,先跑到 前面去,在车上就直起身向里观望,一屁股又坐下来:“黑咕隆咚的,连个鬼火 也没有啊。” “你们家以前常有鬼火?”许凤打趣道。 大罗加油追上来,问情况,王向东说你浪费我们感情啊。大罗指的星星发誓, 说昨天晚上真看见里面有灯影来着,也许咱来得早?或者昨天是赶巧了吧,没准 儿谁家孩子跑里面淘气呢。 王向东道:“我看你小子打一开始就是拿我找乐儿呢,你是挣了俩臭钱开始 追求精神生活啦。”说着连踹两脚,摩托一响,带着许凤向前蹿去:“傻小子, 明天我歇班啦,叫你的货也在我那里睡一天!” 大罗在后面喊:“别介呀老三!” 王向东笑着不理他,很快钻出胡同上了大马路。大罗自然知道老三同学在开 玩笑,回头看一眼王家的旧居,嘟囔一声也回了家。 王向东带着许凤沿着平房区的外沿跑了一阵,一边给许凤回忆着自己上学时 的趣事,逗得许凤在后面一个劲儿笑。兜了一遭,王向东又把车头掉了回去,许 凤说咋又回去啦? “反正也跟家里打过招呼了,我们再看看有没有鬼,然后去跳舞吧。” “去跳舞吧,鬼有什么好看?” “一看你就没见过鬼,一个个都青面獠牙的,眼珠子跟红煤球赛的,舌头比 裤腰带还长?” “你想吓唬我?跟你在一块儿,我什么也不怕。”搂着王向东的腰,许凤的 语气有些耍娇一般。 说着话,又回到了王家老房的门前,看样子里面还是没人。王向东支好摩托 车,走到门前,用打火机在门环前一晃,马上说:“还真有人进去过,大罗没诳 我。” “你怎么知道?” “这个门是我关的,走的时候把锁拿走了,我用铁丝给缠上了,现在这个缠 法显然不是我的手法。”一边说一边就解放着纠缠的铁丝。 许凤说做什么呀? “进去看看,是不是叫台湾特务把这里当根据地啦?弄巧了还能找到个发报 机假头套什么的,咱可就立功了。” 许凤笑:“神经。” 王向东笑着往里走,小院子里黑黢黢的,许凤不自主地拉住了王向东的手。 进了里屋,王向东打着了打火机,晃了一下说:“确实有人进来过。”许凤一抻 他的手,心虚地说:“可能是小偷吧,以为能捞一笔呢。咱走吧。” “等等。”王向东把打火机向窗台上凑去:“这里有根蜡哎,谁放的?”一 边说,一边点上了。 烛光晃荡了一下,渐渐由微弱变得明亮,近前的情景都看得清楚了。王向东 抬了一下脚,骂道:“谁这么缺德?扔了满地的瓜子皮,还有卫生纸。”看一遭, 忽然笑起来:“妈的,谁家的小子这么会找地方?准是上这里搞瞎扒来了。” 许凤看着地上散扔着的卫生纸团团,皱起了眉头,又拉王向东:“三哥,咱 快走吧,这里又不是你家了,你管它呢!” 王向东还沉浸在侦破案情的遐想中:“估计是谁家孩子想结婚没房子,先借 这里履行了一下仪式吧,嘿嘿,大家都不易啊,咱也不跟人家叫劲了,走吧。” 许凤已经明白这里曾经发生什么事了,脸红起来,心里打鼓,真是一秒钟也 不想在这里逗留了。听王向东一说走,立刻就往外撤步。王向东在后吹灭了蜡烛, 突然惊叫一声:“鬼呀!”许凤浑身一颤,毛皮发炸,也叫一声,折身就撞进王 向东的怀里,死死地搂住了。 王向东忽然大笑,一边把她撑开一边说:“敢情还是怕鬼呀!” 许凤知道上当,又急又恼地捶打着王向东的胸脯,嘴里连说“你好坏”一类, 正报复着,冷不丁就被王向东抓住了手腕,稍一停顿,即拉在怀里。两个人就在 黑暗里拥立着,胸腔里传出澎湃的鼓噪,互相撞击着,谁也不敢先动一动,任何 一个小小的动作都可能引爆积压的欲望,目前的局面将会一下子燃烧或者被破坏。 许凤已经没有推委的意志,她只在他的怀抱里享受瞬间的热烈的幸福,王向 东的大手开始抚摩她的脊背,她的头发,她感到那只手仿佛一把芭蕉扇,正在她 热烈的身体旁扇动着,她觉得自己就要开始燃烧了。而她的身体又好象变成了水, 温软地不能站立,如果不是被王向东拥着,她恐怕已经瘫倒。从来没有一个男人 这样亲近这样热烈地拥抱过她,幸福来得突然,铺天盖地,使她快要崩溃,脑子 里什么也没有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甚至连呼吸也各自压制着,一切都在安静地压抑着,只有 王向东的拥抱和抚摩使许凤在黑暗里感觉着某种存在。王向东的大脑空虚起来, 他说不清在刚才的一瞬间怎么就由玩笑变成了这样,他只知道他的身体对这个女 孩充满了渴求,这种渴求在很多天来一直悄悄地孕育着不敢爆发,这使他有很多 时间想象几乎所有的细节,有时他觉得他只是企图在许凤身上找回一个新的米彩 儿,有时他对她只是抱有单纯的欲望,那种雄性动物对雌性动物的单纯的欲望。 所以,当看了那些媾和的遗留物后,他的心已经开始不安分,不过他并没有 想怎样,他还是在控制自己,他不想惹出麻烦来。当蜡烛熄灭时,他喊“有鬼” 的时候,只是因为突然萌发了孩子气的恶作剧的念头,而许凤折回来扎进他怀里 捶打他的时候,才猛然敲击出了他的欲火。他感觉自己已经不能不燃烧。他从许 凤的笨拙的屈从里,看到了更大的希望,他知道这个夜晚注定要发生一件事了, 这将是一件需要他慢慢来收拾残局的大事。可他已经想不了太长远,欲望就在当 下,现在只有肉体才是真实的美妙的。 王向东就要剥开这美妙的真实的外衣了。 突然,外面的门哗哒一响,声音简短,却仿佛一声霹雳,王向东立刻警觉地 放松了许凤,许凤完全沉浸在他的热情里,根本没听到外面的响动,一时有些诧 异,身体还在微微地颤抖着。 “有人。”王向东小声说。 许凤这才一机灵,从心底里泛滥起一股恐惧来,脑子突然就清醒一大块,她 的心狂跳着,她不知道要是被人发现他们这样孤男寡女挤在一个黑屋子里,会惹 起什么翻天覆地的风潮,也只有在这一瞬间,她才突然明白了自己的角色是很不 光彩的,没有人会同情她支持她,她能得到的只有尖声的嘲笑。 外面静得可怕。隔了一会儿,院门突然又响了一下,开了一条缝,黑暗里探 进一个脑袋来,谨慎地张望着里面,许凤甚至觉得那个黑影已经注意到他们,心 都要跳出来,她只能紧紧地抓着王向东的手,眼巴巴望着窗外,几乎窒息。 门外好象还有人,嘀嘀咕咕地说了两句什么,探进门里的那个脑袋犹豫着缩 了回去,然后听见一男一女两个人在外面低声争论着,很快就踏起杂乱的脚步跑 远了。 王向东一拉许凤,开门就往外走,到了院门口,贼一样向外张望几眼,一脚 跨了出去,门也不关,径直奔向墙旮旯的摩托,打起火来,许凤急忙坐在后面, 车子一响,向大街上冲去。 整个过程,两个人一言未发。刚才那对男女,显然就是在屋里借住的一对, 这时的王向东和许凤,当然没有任何心情去讨论他们。许凤伏在王向东的背上, 脑子里还有些迷蒙着,象上次在“新青年”舞厅一样,她发觉自己又开始怀疑刚 才的一切是否真实了。她在等王向东开口,给她一个交代。 王向东忽然说:“许凤,我送你回家吧。” “不是要去舞厅吗?” 许凤不想就这样糊涂过去,那么明天见了面,大家依旧象什么也没发生过一 样地相处吗?她希望能跟他多呆一会儿,她告诉自己今天一定要他说出对自己的 态度,她要听他亲口说出他是不是爱她,至于其他,她还没想那么远,她觉得首 先有爱的承诺,她就能无限满足了,这样也不枉她默默地一往情深。 于是她又要求道:“三哥,还是去舞厅吧。” “还是先去吃饭吧。” 许凤笑道:“我们已经吃过饭了啊,你不是还跟人家谈钢材了吗?”她想王 向东可能也叫刚才的事情给闹迷糊了,一下又觉得他好可爱。 王向东也笑起来:“对了,钢材,明天你多盯一会儿店,我得跑跑钢材了, 好歹弄一笔,就够咱们忙活半年服装的。” “你心里只有钱没啊?”许凤小心地诱导着。王向东没有说话,一直往前开。 走了一段,许凤看出他们去的方向确实是往“新青年”的,心里塌实了些。 路上还有零星的情侣模样的人在树下依偎着说话,偶尔也有三五成群的小青年在 闲逛,起哄、打口哨,尖刻嘹亮的口哨声在夜晚显得尤其刺耳,王向东笑道: “放在七几年,这帮家伙弄巧了就得当流氓抓起来,文化大革命那阵可不管这套。” 许凤笑道:“我记事的时候,文革都快结束了。” “呵呵,那咱俩还是两代人啊,这世界就这么奇妙,有时候差了一天,就差 了一个时代,今天的人可能永远也理解不了昨天发生的事了。” “你占我便宜!”许凤在他腰里掐了一下,王向东一挺身子,笑起来。 一会儿到了“新青年”影院,电影早开场了,院子里空落落的,两个人拉着 手进了礼堂后身的舞厅,适应了一下灯光后,王向东转了转,没看见秦得利,就 笑道:“秦得利没来哎,这小子今天咋学好了?” 许凤嗔怪道:“那我们都是不学好的了?”从路上王向东说“两代人”的话 起,许凤心里就有些别扭呢。 喝了几口饮料,一曲开始,两个人不约而同站起来,混进人群。走了几步, 又不约而同地轻拥在一起,不过这一次,许凤的心里有些空落似的。 王向东也不是很自在,一路上他一直在检讨自己在黑屋子里的行经,既懊恼 又惆怅:是不是太过了?而许凤居然没有抗拒的表示——他知道这当然不是许凤 风流下贱的缘故,她是喜欢自己的,就象自己喜欢她一样,可他不知道她的确切 的想法。至于他自己,只是渴望用身体的方式倾诉一下而已,一个男人如果真的 喜欢一个女人,最终都不会仅仅满足于言语的交流上,男人是渴望以身体表达感 情的动物,他不知道女人会不会不同。不过他绝对不想把事情搞砸,这是两个人 的秘密。 他希望能在适当的时候跟许凤探讨一下这个问题,他不喜欢长久的暧昧,他 想:既然两个人险些就进入实质了,也就到了该把事情挑明的时候了。他希望许 凤能跟他好下去,一直地无限地好下去,但也仅此而已。他要让她知道,他们相 好了,并不就代表着谁要绑谁的票,两个人会有着各自的自由,谁不喜欢这样了, 就好和好散,两不相伤。就象前一阵子那些知识分子曾宣扬的那样:自由,而且 民主。虽然现在那些家伙都挨了批判,说是搞“资产阶级自由化”了,不过这并 不影响他和许凤吸收借鉴他们的思想。 王向东正琢磨着如何开口,许凤先说话了:“三哥。” “恩?” “你……你觉得我这人咋样?” “没说的。” “到底好不好嘛?” “好,我很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许凤追问道:“只是喜欢?”女人在这种细节问题上总能爆发出她们穷诘不 休的天赋。 王向东并没有料到她会先发问,便笑着迂回道:“至少是喜欢。”然后不等 她再问,就赶紧说:“那么你对三哥是啥想法?” 许凤把头在他怀里靠紧一些,轻声说:“你还不知道吗?” “你说啥?” “装聋!”许凤笑着提高了些声音。 王向东笑道:“音乐太吵,我真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啊。” 许凤刚要开口,突然,哐哐几声巨响,舞厅的两扇门都被踢开了,从前后各 冲进许多人来,大喊着:“都蹲在原地儿!派出所的!” 音乐一下子被阉割了,灯光大亮,王向东在一片女人的尖叫声里眯了眼一看, 就都傻了:舞厅的两扇门都叫人堵上了,连冲进来的几个人,都是威风凛凛的 “大檐帽”。 舞厅的老板屁滚鸟流地跑过去,急问:“警察同志,怎么回事?” “少废话,你也给我蹲下!怎么回事你还问我?你们这里跳黄色舞蹈,还有 人搞流氓组织,以为我们都是吃干饭的?看什么看!都蹲好!一群臭流氓!” 在民警义正词严的训斥声里,许凤紧靠在王向东身边,哆嗦成一团。王向东 蹲在地上,偷瞟一眼正过来巡查的民警,心也凉透了:这回算崴泥啦。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