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报复 一进滨江道市场的入口,正顶着开出一辆消防车,同时,王向东迎风闻到一 股焦糊味儿。借着朦胧的月色,前面的店铺前晃动着两个人影,大概方位应该正 在“家辉服装店”的前后。王向东暗暗叫苦:完了,看来真出事儿啦。 急到近前,把车子一扔就奔了过去,市场的值勤员马上招呼道:“王老板你 还真来了,快看看你的店吧!” 店面的卷帘门已经洞开,里面黑黢黢的,王向东大脑一片空白,痴愣愣走近 了,立刻感到一股温吞吞的热浪从里面涌出,仿佛里面是个刚揭了一百个笼屉的 包子铺,逼迫得王向东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路灯咋都灭了?”王向东恼怒地喊道。 “能不灭吗?再不拉闸,恐怕连了线啊。” 值勤员一边说,一边打着手电帮他向里照着,王向东直了眼:店里弥漫着滚 滚的蒸汽,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不过这一下子,肯定是血本无归了。 一股热血冲上头来,王向东夺过电筒,屏息冲了进去,呱唧先踩了一脚的水, 也顾不得了,直接奔到架子前仔细看了几眼然后很快被烘烤了出来。 “烧得够戗吧,唉。”值勤员问道。王向东一边咳嗽一边说:“估计全完啦, 操他血妈的,谁干的?” “咳,要不是我发现的早,比这个还惨!”值勤那位几乎是用兴奋的语调描 绘着:“我跟大马两个人值后半夜,大马扎旮旯撒尿的工夫,我就听前面咚咚地 有响动,赶紧往这里赶,就看见你这里有几个人影在门前面鼓捣什么,我一想就 是小偷呗,赶紧招呼大马去打电话,我在墙角蹲住,就等着他们一打开门就冲过 去抓现案儿,可谁知道啊——这里忽然就亮了一下,那几个家伙掉头就跑了,然 后你这里就烟了火了都出来了。妈的,赶紧报119 吧!来了一看,敢情那些人在 你门上凿了个窟窿给灌汽油来着,一把火烧起来那叫旺!什么叫缺德带冒烟儿? 今儿个我算开了眼了,妈的这些家伙太不是东西!” 旁边的大马毫不含糊地说:“甭问,王老板你得罪人了。” 先前那位说:“一百一地是报复纵火!你甭担心,我们已经报了案,派出所 的来过了,反正现场早让消防队给喷得乱七八糟了,连个脚印也没法找,人家看 看情况就回去了,临走留了话,让你天亮以后上派出所做个笔录,肯定得查查— —不过也没啥大戏。” 看着黑乱糟糕的店面,王向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骂街都没了力气,他一 屁股在隔壁的门口坐下,愣愣地说:“辛苦两位了,你们忙去吧,我在这呆会儿。” “哥们儿别想不开啊,咱得输得起。” 王向东强笑道:“没事儿,我等里面消停了,还得理理货。这点屁事压不倒 我,值当踩瓜皮上摔了一交吧。” 两个值勤的唉声叹气地走了,王向东掏出烟来一棵接一棵地吸着,天气有些 冷,出来时又急中出错,只好歹披了件薄夹克,这时只感到身冷心也凉,居然忘 记了愤怒。不过他知道自己早晚得愤怒起来。 天麻麻亮的时候,一包烟都抽光了,王向东看看自己的门面,已经没了蒸汽, 索性走进去,打了打火机在架子前巡视,仔细看过,才知道只烧毁了架子上的服 装,最里面靠墙旮旯的几包存货几乎没受影响,只是被水打湿了,估计再弄干后 也会影响质量啦。 看了一遭,心灰意冷地出来,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恨,牙齿直咬得咯吱吱 响。打眼向前望去,瞎四姐的门面在那里悠闲地睡着,王向东不自觉地向前跨了 两步,又停下,暂时打消了给她也放把火的欲望。 除了瞎四姐,这条街上再不会有第二个人有理由对他下这么黑的手。这婊子 也太狠啦!这跟灭人九族有啥区别? “操你娘的,我要叫你好过都邪啦!”王向东在空旷的市场里吼了起来。 王向东一直在自己的门脸旁呆着,直到天亮,才开始收拾货物。他不打算去 派出所录什么狗屁笔录,他知道他们连个毛儿也查不出来,他要靠自己的力量来 解决自己的问题。他开始天不怕地不怕,所以收拾起东西来反而出奇地冷静,到 最后居然冷不丁哼出两句歌来,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陆续地,这里便聚了好多人,一个个都惊诧着,眼珠子瞪得老大。 王向东说:“我知道是谁糟践的我,我还不怕这一套,是不是爷们儿在这时 候就体现出来啦!你们大伙给作证,然后看着我王老三怎样东山再起,后到不让 先来!” 大家就乱糟糟鼓励他,说脑袋掉了碗大疤,这么点儿挫折能把老三给压垮? 王向东明白大家的好意,可他知道这里面不会没有来看笑话的,越是这样他 越要表现得无所谓,愤怒归愤怒,脸上的笑始终没拉下去,说出话来也是铿锵有 力,难免让人觉得这场火来的真好,要不王老板哪有这么大斗志呢? 不过大家谁也不乱猜测纵火者的身份,看脸色,又好象人人都已经知道是怎 么回事了一般。瞎四姐也一直没有露面。王向东倒是盼着她能假惺惺地来关怀几 句,他想叫她看看自己的风度,他想叫她为他的风度胆战心惊夜不能寐。 连续忙活了两天,“家辉服装店”又开张了,虽然这一次损失了三五万的货, 可剩下那些服装都摆出来,还是塞满了货架。王向东买了上千块钱的鞭炮,在门 前可劲地放了足有一个小时,炸得整个市场都震动起来。要放平日,大伙早烦了, 今天却是看热闹的多,大家都明白王向东的心理——多少有些变态吧。 瞎四姐依旧是一直没有露面。 王向东知道她一定听着这里的嚣张热烈的响动呢,他甚至可以想象此时瞎四 姐乱躁的心情。 然后就挂出了大牌子,宣布开业酬宾——所有服装三折大卖! 一时门庭爆满。其实王向东早把受湿程度不高的货物保存起来了,上架的都 是刚凉干的服装,不细看看不出毛病来。那个全毛西装,王向东是豁出去了,只 想疯狂地砸四姐的价,几乎是保本清仓,以后也不想做这个了,能搅多乱就搅多 乱吧,只要迅速地回收了资金,他准备马上去武汉或者石狮寻找新的货源,先把 门面稳当住了,然后再塌塌实实地收拾瞎四姐,绝对不叫她在滨江道继续灿烂下 去。 没几天,牙签就跑过来送喜,说四姐那边惨了,好几天没见开张。 王向东心种大爽,嘴上说:“她是自作自受,妈的,我也是,哈哈!”然后 一拍小银台:“可我到啥时候都笑得出来,而且一定要笑到最后!” 牙签儿小心地问:“那个什么……那个马海毛你别太砸价啊,将来咱俩不是 还得合作呢吗?要是把价砸泥里去了,咱以后不好玩儿啊。” “放心,我有计划。你要是成心跟我合作,这几天就先把价拉下来,少赚点 儿不吃亏,这叫一退为进,先把市场炒热了,咱再把价拉起来,到时候准不耽误 卖——而且,这段时间里瞎逼那边肯定是野狗上供桌慌了神啦,我就是要让她乱, 要她觉得我疯了,叫她死活不知道我下一步到底想干啥。以后她要还跟咱竞争这 个马海毛,咱就把钓竿来回地摆,送一下紧一下,鱼儿似的溜她,多晚把她溜神 经了咱就有戏了。” 牙签儿犹豫着,说:“我看,这几天我先不做马海毛了,等你把手里的货清 得差不离了,咱再好好合作。” 王向东笑道:“哼,怕四姐也黑上你是不?” “不是。”牙签儿抗议得有气无力,王向东爽快地说:“你想怎么弄都成啊, 掺和进来也难为你,那好,你塌实先做着你的买卖,等我倒腾出空儿来,咱再好 好商量下一步。” 牙签儿松了口气,试探道:“老三……你这门脸就白烧了?你就这么忍了?” 王向东警觉了一下,反问道:“你说呢?” 牙签儿不答,反而继续问:“这儿没别人,老三你说句实话,你到底有没有 把握说这是谁干的?” “你想说啥吧?” 牙签儿咽了口唾沫,看看门外,小声嘀咕道:“你注意到没有,这些天市场 里那几个小维子都没影儿啦。” 这一提,王向东还真想起来了,以前市场里总有几个新疆小脏孩儿在人流里 穿梭,店主们都知道这几个孩子明着是拣破烂,实际上都是以偷为生的,他们的 老大是市场口烤羊肉串的阿布都。平时,除非腻得难受,王向东很少跟他们逗乐, 虽然他知道那些孩子洗干净了都会很可爱,可一沾割皮子开天窗这样的小偷小摸, 他就懒得勾搭他们,大罗那个偷西装的同事给他的教训太深刻了。 本来几个小孩突然消失不关他屁事,可这几个孩子偏偏在他的服装店着火以 后才消失就值得玩味了。更重要的,这几个小偷平时跟四姐的关系都特亲密,见 了面四姐就会叫他们“干儿子”,而且阿布都跟四姐也是多年前就熟识的。前后 一联想,王向东忽然就把事情的脉络理清楚了,他直看着牙签儿道:“多亏你提 醒了我,这下我算看得更清楚啦。” 牙签儿赶忙说:“你可别乱联系啊,我就是顺嘴一说。” “放心吧牙签儿,到啥时候我也不会把你牵扯进来呀,我能做出那么走板的 事情来吗?” 牙签刚要走,王向东拉住他道:“回头把你店里的马海毛给我留一件好的, 送人。” 牙签儿应了,很快转一圈回来,兜子里装了件毛茸茸的外套,王向东接过来 放在边上:“回头我给你记上帐。” 当天收了工,王向东骑上车往“红轧”方向去,他跟许凤约好了,在解放桥 回合,把毛衣给她拿去。本来前几天许凤就来过电话,因为店里正乱腾着,王向 东才把时间挪到今天。 一路骑着车,暂时忘记了这些天的不快,王向东的眼前不断闪现许凤见到这 件礼物时的表情,或者这样,或者那样,总之会叫他喜欢。 可是,穿行在浩荡车流里的王向东根本无法预测:在前面等待他的,不仅是 近乎偷情的欢欣,还有一生都使他无法释怀的悲惨。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