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子杰:酝酿;王向东:结束 满腔怒火的丰子杰不敢回家,怕丰娘见了他这副德行后把他给看起来。在秦 得利的库房里恢复了一天,他就跑出去就给李爱国打传呼,一直不回,丰子杰更 是郁闷,觉得李爱国可能并不想跟他这种人交得太深,又联想到监狱里的很多事, 六亲不认尔虞我诈的太多啦,一时感慨人情冷暖,不觉仰天大骂。 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幼稚得可笑,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又不是开国以后才有 的,何必由他来仗义指摘?而且自己叫大龙的人打了,给李爱国打电话又为哪般? 借官家的力量办理他?丢人。 回了屋,秦得利看看他的脸色,问:“李哥嘛意思?” “鸡巴,李哥李哥你还叫得挺欢,不定哪天就把你‘搁里’!这些人都是只 认自己不认朋友的,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秦得利猛一欠身,瞪起眼睛道:“李爱国不掸这个岔儿?妈的真不够面儿! 不行就找老八,这傻逼跟大龙是对立面,一听这事儿准来劲。” “操,你不是还憋着办老八呢吗?” “咳,有用就是朋友,完了这嘛事儿再收拾他——要玩儿的好,叫他跟大龙 狗咬狗,咱不净去那看乐的啦?” 丰子杰看他一眼,心里动了动,话到嘴边没说出来:哪天我没用了,是不是 你也得把我撇清? 秦得利兴奋劲儿一过,又有些有些丧气地重新坐好,嘟囔道:“不过要这么 一折腾,北区就更没咱玩儿的地界儿啦,损失啊——不过也邪了,大龙他从哪进 货?我不知道山猫也该有耳闻吧?九河做烟的几个咱都熟啊?” 丰子杰摸着还有些疼的肋骨,默不作声。 秦得利沉吟一下,安慰道:“老弟,按说呢,你刚出来正是往起抬‘点儿’ 的关键时刻,被大龙这么一弄太扫兴,这事儿是不能含糊!不过咱现在不是混流 氓道儿,咱是生意人啦,生意人最讲究的是赚钱,要赚钱就得把别的爱好戒了, 舍得舍得,不舍怎么得?所以说嘛,当一回孙子、王八的都不打紧,关键是看将 来,谁还能落魄一辈子得意一辈子?等咱憋屈够了钱也赚够了,想玩儿谁还不手 到擒来?到时候大龙算个屁,没准还上赶着给咱舔脚丫子呢——咱都不用他!” 丰子杰皱眉道:“你别狗舔鸡巴哄自己开心啦,你也甭担心你的买卖受影响, 什么老八老九,让他们瞅准了荫凉凉快去!我的事儿我自己摆平!” “你摆平谁呀你?你连大龙的面都见不着,人家出来一回恨不得警车开道, 比家伙外国元首还牛逼。再说啦,弄不好这事儿还是一误会,早晚得有个说法, 不急。” “小孩脑袋都出来了,你还不急?我他妈受这个窝囊气!五年大牢能白坐? 你以为我真是逛花园去啦!” 秦得利连连摆手,服输道:“激动了,激动了,咱先不谈这个,前几天你不 还念叨得去看看老三父母吗?先把这事儿办了,顺便也散散火,回头咱慢慢商量 成不?” “早看过了,见山猫那天就看了,想起来更他妈上火。” “咋了?我这一句话还捅错地方了?” 丰子杰气哼哼点上棵烟,说:“老三那倒霉媳妇要跟他离婚呢,妈的平时看 她觉悟挺高的,到关键时刻掉链子啦,这不落井下石嘛!” “操,早就料到有这出儿啦——人家离婚你上哪家子火?” “你他妈还是人吗?我不是替老三发愁嘛!” 秦得利笑道:“皇上不急太监倒先急,你跟着凑啥热闹?我看老三还巴不得 离了她呢——不知道吧?老三在外面早就有了相好的,家里那个黄脸婆有什么可 惦记的?” 丰子杰把嘬了半口的烟吐出来,眨巴下眼说:“这事儿我还真不掌握。” 秦得利得意地笑道:“所以嘛,你刚出来,外面的好多事儿得慢慢学习,落 下的课得慢慢地补,遇见事儿不能没看清方向就先炸了——你看我以前毛躁不? 现在不也学得彬彬有礼了?稳当住了,稳当住了才能掌握主动。” “你他妈还彬彬有礼?”丰子杰鄙夷地一笑,平静下来说:“大龙的事儿你 真甭管了,我看着解决。” “行,哥哥相信你的能力。这段儿咱也没旁的事儿,过些日子咱一起看看老 三去,然后你就奔广东,带钱押货,等咱消停住了,再好好商量下一步怎么把九 河的市场做大——你在里面也该认识不少道儿上的,以后能利用的都给娘的利用 起来,还有那个李警察,也不能放弃,真有了事儿,他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呢不 是?” “行啊,行啊。”丰子杰应着,眼睛却看着别处,似乎心不在焉。 秦得利丰子杰一起赶在接见日去看王向东,王向东望着丰子杰哭笑不得,丰 子杰也是感慨:“你刚给我接见完,我这又来给你接见,咱俩犯了什么瘾了?” 王向东说:“你能出去最好,咱那个服装店又有救啦。” 王向东直到这时才意识到丰子杰进监狱前跟他还是合伙人关系,“家辉服装 店”说到根儿上,应该还有人家丰子杰一半呢,以前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总 觉得那是自己拼出来的成绩——一瞬间有些惭愧,觉得在感情上对不住丰子杰, 如果自己不进来,“家辉”的所有权问题是不是还会叫哥俩有番摩擦呢?不过现 在也好,自己进来了,轮上丰子杰单练了,扯平,以后哥俩都在外面了,谁也甭 说自己的功劳大,都是共患难过来的。 没想到秦得利撇嘴道:“你还服装店哪,早黄逼啦!” “啥?” 丰子杰苦笑道:“是关张了,我要早出来几个月恐怕还有救儿,谁叫我又打 架了?减刑也免啦。就是不该咱发这行财,跟它着急没用,在里面就说里面的话, 好好混劳改吧,我等着给你接风。” 王向东茫然了半晌,才晃了晃头,长出一口气:“憋闷死我,你们俩要不来, 他们不定还瞒到我啥时候哪!算了!杰子你说的对,就是不该咱挣这行钱,我不 想它了,有什么事儿出去以后再说。” “这就对了。” “你们哥儿几个在外面好好发展吧,将来我要是要了饭,也有个去的地方。” 秦得利两人批判了一通王向东不健康的想法,又聊了些家常,潦草地就结束 了接见,丰子杰忍了又忍,才没问陈永红跟他离婚的事儿。 其实王向东自从陈永红来信后,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丰子杰他们走后没几 天,八月要冒头儿的时候,王向东就在接见室的单间里见到了陈永红,默默地签 了离婚协议。一旁的彭队长沉重地叹了口气。 “孩子归谁了?” 陈永红的眼睛红了一下,慢慢地把自己的那份协议折起来,放进兜里,然后 忽然怅然笑道:“王向东,这才是你最关心的问题吧?” 王向东咽了口唾沫,望着墙说:“关心别的还有啥用?对你我只有默默的祝 愿,非说出来不成?” 陈永红怅然地苦笑了。 王向东又追问:“家辉到底跟了谁?协议上没写。” “你为什么不问清了再签,生意人不该这么糊涂。况且孩子又不是商品,干 嘛要写进协议里?你觉得对得起孩子吗?” 王向东不顾她的挖苦,瞪大眼睛问:“到底跟谁了?” 陈永红不理他的话,反而问了句:“她来看过你吗?” “谁?” “还有谁,你的小伙计呗。” “我在问你孩子的事。” “现在你该明白了,吸引她的不过是你的臭钱,真有了难又怎样?真正关心 你的还不是你的亲人?可你把亲人的心一个个都伤透了,以后你好自为之吧。” 王向东心头火起,三两下把离婚协议撕碎,往桌上一拍道:“儿子要不归我, 这个婚休想离!” 彭队长呵斥道:“王向东!” 陈永红站起身道:“儿子归你,你让他陪你坐牢来?——谢谢彭队长,我该 走了。” 彭队长叫王向东在屋里等着,自己送陈永红出接见区。王向东站在门口喊: “陈永红,你还共产党员哪,一点儿人性没有——这个协议作废!” 陈永红站住,紧咬着嘴唇,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彭队长恶狠狠地冲王向东挥 了下拳头,王向东怒目瞪着陈永红的背影,缩回接见室里。一屁股坐下,又扎了 肉似的弹起来,呼呼喘着粗气,一拳狠狠地砸在着上! 没多会儿,彭队长回来了:“回监区!你个疯魔!” 路上,彭队长说:“你说你混不混?叫人家多伤心,临走时候人家还告诉我 要你好好改造呢,她说你就是脾气不好,心眼挺实在的,要我多帮助你呢——我 他妈只想拿电棒帮助你!刚才你什么态度?跟谁示威哪?!” “对不起彭队,我是看她太气人——关键是我儿子啊,不能叫她带走!” “人家说带走了吗?——告诉你,她叫我转告你,孩子留在爷爷那了。” 王向东一下站住:“真的?” “要我以政府的名义跟你发誓咋着?” “我可不敢。”王向东舒畅地笑起来:“敢情她刚才是诚心吊我啊。” “你还说?我在旁边都看出来了:你也太不把人家当回事儿了吧?我看你离 了婚倒显得蛮轻松的。” 王向东抓了下头皮道:“哭笑都是这码事儿,何不潇洒走一回呢?” 彭队长认真地说:“受刺激了吧?王向东你最近表现还挺积极的,不要因这 个事儿有什么心理负担,事情已经这样了,苦恼自己也没用。” “您看我象有负担的样子吗?” “唉。不过也不能一点触动都没有,要从这事儿上吸取教训,多找找自己的 不是,以后更得好好改造,争取早点儿回去,家里的父母都不容易啊。” 王向东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脸上的笑模样也没了:“彭队您这话算点到我心 坎子上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