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无法遮掩的滔天罪行 与郑牧有过那番倾心的长谈之后,仇众山心里觉得轻松多了。他回到自己的工 作岗位上,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环路工程的最后阶段搞好。他夜以继日地拼命工 作,上工程车亲自指挥施工。这天上午,他正在工地上忙碌着,机器轰鸣着,刘经 理跑过来朝他挥着手,仇众山从一辆大型工程车里跳了下来。刘经理大声说:“仇 总,吴天利来了,非要见到你不可。” 仇众山摘下头上的安全帽,心知肚明地说:“他是要钱来的。” “他要什么钱?” 仇众山看了刘经理一眼,不屑地说:“能帮他生钱的钱。”说着话,仇众山随 刘经理一起回到“程指挥部,”个人一走进指挥部内,吴天利便迎了上来,看见刘 经理,他不由得一愣。仇众山回头看了看刘经理,问吴天利:“怎么了?你们不认 识?” 吴天利嘲讽地说:“堂堂刘大经理,我怎么会不认识?” 刘经理也笑道:“就是,不打不成交。” 吴天利骄横地瞥了他一眼,冷言冷语地说:“我跟你是打了也不成交。众山, 我的事,要跟你单独谈。” 仇众山说:“由刘经理单独跟你谈,可以吗?” 吴天利脸一沉,不由分说地把仇众山拽往门外。一出了工程指挥部的门,吴天 利便生气地瞪着仇众山间:“你什么意思?” 仇众山说:“我忙成这样,让刘经理帮你办,不是一样吗?” “这种事你怎么敢让他知道?” “自己人,怕什么?” 吴天利不屑地说:“他是什么自己人?我信不过他!” 仇众山认真地说:“可我信得过他。” “你倒是大方,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办!” 仇众山看着吴天利说:“可他已经知道了,你说怎么办?” 吴天利愣住了,回过神来之后他狠狠地瞪着仇众山说:“我看你是根本不想办!” “看你这架势,想跟我翻脸?” 吴天利死死盯着仇众山。仇众山平静地与他对视。吴天利的目光终于软了下来, 他着急地说:“众山,你这可太欠考虑了,他们是什么人?一群喂不熟的狼!我看 他跟常雨林没什么区别,你怎么能跟他打得这么热乎?稍微伺候的不对了,他跟你 翻脸比谁都快。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跟我商量商量,倒先让他知道了?” 仇众山见他软下来了,也就不计较地说:“我一接下这差使,就把财务上这一 摊子事交给他了,不经过他也不行啊!” 吴天利跺着脚急道:“你好糊涂哇你!现在傻了,事情没办成,倒先让人家手 里有了把柄,我这边还得得罪不少朋友,让人家笑话。你说彭鼓跟我爸怎么就选中 了你!” 仇众山息事宁人地劝说道:“行了,别在这儿耍你的少爷脾气了,这事儿先不 办,就谈不到有什么把柄,谁知道这事将来会不会惹出官司?” 吴天利急气交加地瞪着仇众山说:“以前我可没少帮你,事情到我头上你跟我 耍心眼儿?” 仇众山一愣,说:“我跟你耍心眼儿?”他突然想起来了,从口袋里把那枚保 险柜的钥匙放到吴天利手上说:“哦,你是说那钱吧?给,这是钥匙。” 吴天利看着手心里的钥匙,点着头阴着脸说:“我明白了,你留着后手呢!” 仇众山说道:“不放心了吧?那好,我先收着。”说着,他又把钥匙从吴天利 手里拿了回来。吴天利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仇众山看着他问:“又怎么了? 怎么着都不行啊?” 吴天利丧气地看着他说:“真猜不透你!那你说,这事儿还办不办?” 仇众山想了想,认真地说:“办,可以,但是这个黑锅我不能背,你也背不了。 这样吧,你去问问你爸。他是我的顶头上司。他别说同意了,就是有一点那个意思, 咱们就马上办。这可以吧?” 吴天利犹豫了一下,动了心,他发愁地对仇众山说:“可是他们都学习去了, 我上哪儿找他去?” 仇众山不信地说:“学习去毕竟不是坐监狱呀,你当儿子的连自己的老子也找 不着?” 吴天利又犹豫了一下,下决心拿出手机拨了号码,听了一会儿。他苦着脸对仇 众山说:“不开机。” 仇众山怂恿地说:“那还不简单,找他去呀?随便看看老爷子,尽尽孝心?” 吴天利不知如何作答,思忖着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听仇众山的。仇众山不容他 犹豫,笑着说:“行了少爷,你也干点儿事吧!”说着把吴天利推向他的车边。吴 天利不再犹豫,说了一声:“行,这回就听你的。”说着,他开上车渐渐远去了。 仇众山看着吴大利的车消失在路的尽头,不由得想起常雨林死前一个月的一件事。 那天仇众山正在办公,吴天利也不敲门,一头闯进仇众山办公室。仇众山被他 吓了一跳,不快地对他说:“你懂点礼貌不懂,连门也不敲?” 吴天利不屑地笑说:“多大的官呀,这么讲究?不就是个小秘书嘛!” “又有事?”仇众山熟悉地问。 吴天利笑着走过来说:“没什么大事,我得跟我爸出去玩两天,别人跟着他我 也不放心。有一张回执有人会给我送来,我就让他先送到你这儿。等我回来了,你 再交给我。” 仇众山推脱说:-“等你回来了再让他们送不就完了吗?回头我再忘了。” 吴天利瞟了仇众山一眼,夸奖地说:“你?你会忘事?我身边所有人里,就你 小子脑子够使。跟你说啊,这事不能让外人知道,要不然我就不会托你了。就这么 着,有事打我手机。”说罢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果然一天以后,一张二十多万的酒吧付款回执被人送到了仇众山手里。仇众山 看着上面的内容,不屑地摇摇头,他心里很清楚这二十多万肯定不是吴天利自己的 钱。正这么想着,彭鼓和常雨林走了进来。仇众山刚要收起回执,又住了手。 彭鼓对他说:“众山,我给常总刚批的文呢,交给常总。” 仇众山应了一声,起身到文件柜前取出彭鼓所说的那个文件,但是他没有把文 件交给常雨林,而是故意放在了那张回执旁边。常雨林伸手去拿文件,一眼看见那 张回执,忍不住抄在手里看了看,惊讶地问仇众山:“这是怎么回事?” 仇众山平静地说:“一个人送到我这儿来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常雨林晃着回执对彭鼓气愤地道:“你看看,当初你答应吴宝明用他儿子是什 么结果?” 彭鼓拿过回执看了看,惊讶地问常雨林:“这事你不知道?” 常雨林怒道:“他要是敢让我知道,这张回执就不会出现在这儿了。”说罢他 对仇众山嘲讽地问:“你在里边拿了多少回扣哇?” 仇众山看了看他,平静地反问:“我要是拿了回扣,这张纸条能让您看见吗?” 常雨林瞪了仇众山一眼,拿着那张口执气哼哼地说:“等这小子回来了,我得 好好教训教训他!”说罢抄起他要的文件便出了门。 常雨林一走,彭鼓便一脸严肃地看着仇众山问:“众山,你在这里面到底做了 什么?” 仇众山坦然地说:“他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所以叫人先送到我这儿,我什么也 没做。” 彭鼓看了看他,忍不住提醒说:“你现在位置很重要,有的人也会在你身上下 功夫,你脑子里一定要有这根弦。” 仇众山说:“您放心,我知道。” 临出门了彭鼓又回过头来嘱咐道:“不能大意,一失足成千古恨。出了事,后 侮就来不及了。” 仇众山看着彭鼓走出了自己办公室的门,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吴天利的号码,口 气有些抱歉地说:“天利,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我这儿一不留神,你那张回执让常 总拿走了……” 仇众山正想着,刘经理从工程指挥部走出来:“仇总,刚才公安局的郑牧来过 电话,让你回呢。”说罢出门到工地上去了。 仇众山说:“好的,我马上回。”说着他赶紧走进指挥部里。拿起电话拨通了 :“郑队长吗,我是仇众山……嗅,我知道,是在鹭园酒家……好,明天吧,我得 把工作安排一下……”他皱着眉放下电话,思绪不由得又自由驰骋起来。 就在常雨林死亡当晚,仇众山接到彭鼓的电话,要他来接自己回家。仇众山开 着车赶忙来到了鹭园酒家。他刚停下车走到餐厅门口,忽然看见大厅的玻璃门内一 个熟悉的身影怒冲冲走了出来,他忙闪身躲在门口的大盆景后面了。只见吴宝明的 司机从大厅里出来,后面跟着骂骂咧咧的吴宝明。司机一个劲地向他解释:“我这 不是接着您的电话就往这儿赶吗……” 吴宝明骂道:“那怎么这么慢?让我在这大厅里傻子似的等这么半天?连你都 敢糊弄我?干脆把你们一个个都赶到街上当叫花子去!” 司机为他打开车门,陪笑反驳说:“您就是把我赶到街上去,我也不一定非当 叫花子不可吧?” 吴宝明看着他的司机怒道:“你!我看你比常雨林也好不到哪儿去!”说罢一 屁股坐进车里。 司机仍不生气,为他关上车门说:“别生气别生气,回头再把您给气坏了……” 仇众山看着吴宝明的车走远了,这才走进大厅。他有些奇怪,吴宝明这是跟谁 生气呢?他是不是跟彭鼓喝酒两人吵架了?他疑惑地来到单间外,见两名服务员正 在不满地小声议论着什么,单间里传出常雨林和汤显龙的叫骂声。二个女服务员见 到仇众山,急忙转身离开了。 仇众山看了看她们的背影。这时大堂经理来到他身后,向里指指,小声问: “仇秘书来了?是接他们吧?” 仇众山问:“这是怎么了?” 经理摇着头说:“快接他们走吧,常总今天又喝高了。” 仇众山推门进了单间,里面已是狼藉一片。常雨林用手在空中挥舞着,嘴里嚷 嚷着还要喝酒。彭鼓用力拖着他,见仇众山进来,忙叫:“众山,快,帮我按住他!” 仇众山急忙上前按住常雨林,把他强接到椅子上。 常雨林醉眼朦胧地看着仇众山,满嘴酒气地说:“众山哪,去,到公安局给我 借把枪去,我非一枪毙了这老小子不可!” 彭鼓按住常雨林劝道:“林子,听我说,你就忍了这口气吧,现在不是斗气的 时候。” 常雨林红着眼睛挣扎着说:“不行!不能便宜了他!这事儿没完!” 彭鼓生气地推了常雨林一把,怒声说:“林子!别折腾了!这么没完没了的对 我们有什么好处?” 汤显龙在一旁也喝红了眼,他走过来一挥手,对彭鼓说:“鼓子,你也别劝了。 吴宝明这一回去,决不会善罢甘休。这张窗户纸肯定是撕破了,我们还是得早想对 策才是。” 彭鼓看着汤显龙问:“要不就是鱼死网破,大家同归于尽;要不就是保存自己, 以后再图东山再起。你说,我们应该图哪样?” 常雨林嚷道:“鱼死网破就鱼死网破!同归于尽就同归于尽!我跟他豁出来了! 他让我变叫花子,我就让他变烂劈柴!” 彭鼓心烦地对常雨林喝道:“你别说了!”转头又对汤显龙说:“肥龙,你自 己走吧,我跟众山送林子回去。” 当时天已经很黑了,彭鼓和仇众山搀着醉成一团的常雨林出了酒家大门。常雨 林一边趔趔趄趄地走着一边含糊不清地骂:“吴家没一个好东西!鼓子,回头我让 你看看这老王八蛋都做了什么手脚,能把你恨死!材料我早准备好了,往上一递, 第二天他就得进去!他不仁,别怪我不义。明天,我就……把他抬出来,让他变成 一堆烂劈柴!变成烂……劈柴!” 彭鼓央求说:“你就少说两句吧,这是大街上。” 常雨林却说:“哪儿我也不怕!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不就是有个混蛋儿子吗? 我让他们爷俩一块儿完蛋!” 彭鼓命令仇众山说:“快开车门,别在这儿现眼了!”三个人钻进车里,仇众 山开着车,不一会便来到了常雨林家楼前。仇众山和彭鼓二人搀着昏昏欲睡的常雨 林来到门前。仇众山伸手推了推门,又按了按门铃。里面没人应,他转头对常雨林 叫道:“常总,钥匙。” 常雨林伸手往兜里掏,可什么也掏不出来。彭鼓扶着他说:“看你都醉成什么 样了,我来吧。”说着他从常雨林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门。二人扶着常雨林进了 门,把他直接放到卧室床上。仇众山问彭鼓:“要不要给他夫人打个电话,让她赶 紧回来照顾一下常总?” 彭鼓冷笑一下:“打电话?你知道她在哪儿呀?” 仇众山看了彭鼓一眼说:“那怎么办?可别出什么事……” 这时常雨林在里面喊了一声:“水!给我口水!”仇众山急忙拿起茶杯,在饮 水机前倒了一杯水,走进卧室递到常雨林嘴边。彭鼓也忙上前扶起常雨林。常雨林 一口气喝完了那杯水,然后一头栽到床上,再也不动了。 彭鼓无奈地看着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常雨林,对仇众山说:“就这样吧,这在 他是经常的事。” 就这样,两人离开了常雨林的家,仇众山走到车前为彭鼓打开车门。两人坐进 车内。彭鼓对仇众山小声地嘱咐说:“今晚看到的和听到的,不要对任何人讲。” 仇众山点点头,继而犹豫地说:“不过……” “怎么了?” 仇众山担心地说:“要是吴总回家跟吴天利说了,可就不大好办了,这咱们可 拦不住。” 彭鼓眉宇之间顿时遮上一团阴影。他“喷”了一声,喃喃地说:“那就是个大 麻烦了……” 说话间车已开到彭鼓家楼下,车在门口缓缓地停下来,彭鼓下了车问:“你进 来吗?” 仇众山忙说:“我就不进去了,您也早点休息吧。” 彭鼓点点头,独自走进了家门。看着他一进去,仇众山便回到车上拨通了吴天 利的手机号码:“喂,天利吗?我是众山。你们家老爷子回来了吗?今天可是把他 气得够呛。……我跟你说,劝劝老爷子,别生那么大气,都在一块儿共事,何必呢。 再怎么说,他们也是一块儿干事儿的人,真要是撕破脸了,对谁也没好处。何况, 一捅出来,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然后,他微笑着挂断电话,心情愉快地开着 车走了。 仇众山从回忆中收回神来,禁不住自嘲地笑了笑,他心里明白,常雨林跟自己 亲手杀死的没什么两样,总之心里觉得非常痛快! 吴宝明说什么也没有想到儿子吴天利会找到自己藏身的地方来,当时他拿着钓 鱼杆从湖边走进了自己房间。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爸。” 吴宝明大惊失色地瞪着笑盈盈迎上来的吴天利:“见了鬼了你!” 吴天利笑说:“我来见我爸,怎么叫见鬼呀?” 吴宝明急怒交加地问:“谁让你到这儿来找我?啊!” 吴天利得意地一笑说:“找您是够难的,可再难的事儿也难不住您儿子,我给 我舅舅打了个电话,他居然还审了我半天呢!” 吴宝明这才松了一口气,但仍担心地问:“你到这儿来,还有谁知道?” “没别人知道哇?” 吴宝明叹着气瞪了儿子一眼,数落说:“你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冤家!” 吴天利不置可否地陪着笑,走上来说:“爸,有件急事,非您点头不可。” “你有什么急事?” 吴天利吞吞吐吐地将自己想通过仇众山挪用一部分工程款炒汇的事一说,吴宝 明简直气得手足无措,他指着吴天利的鼻子怒骂道:“你说说你除了知道钱还知道 什么?啊?这不是明摆着给你挖了个坑吗?你没长记性啊,不就是因为他不认常雨 林汤显龙那五十万的账,才把我逼到这份上的吗?这件事将来要是有了麻烦他就能 认?你个废物!” 吴天利被父亲骂得无地自容,恨恨地说仇众山:“他真想算计我?” 吴宝明气得青筋直冒地嚷:“算计你太容易了!还不给我滚回去!” 吴天利大老远来一趟,却被父亲骂了个狗血淋头,他心里那个气就别提了,他 阴着脸一边开着车往回走,一边在想仇众山是否真的像父亲说的那样。不应该呀, 他想起那天要不是仇众山给他提供消息,他怎么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常雨 林啊。 那天吴宝明一回到家里心情就不好,“嗵!”地一声用脚踢开了门,进了门便 把手里的包摔在沙发上。吴天利从厨房听到声音奇怪地探头出来看了看沉着脸的老 爸。吴宝明发现司机还在他身后站着,没好气地瞪着他问:“你还站着干嘛?!” 司机小心翼翼地说:“吴总,您没让我回去呢……” 吴宝明生气地问他:“你每天都睡在我们家吗?” 司机忍气吞声地出了门。吴天利从厨房里出来奇怪地问:“爸,谁呀把您气成 这样?” 吴宝明不耐烦地说:“没你的事,不用你管!”说罢靠在沙发上,气喘吁吁。 这时吴天利房间里的手机响了,吴天利回过头,走进自己房间打开了手机。当他听 完仇众山的话以后,立刻气得他怒火万丈,没想到常雨林那小子居然敢骑到自己老 爸头上拉屎,他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挂掉电话他走到客厅再次问父亲:“爸,到底怎么了?” 吴宝明气不打一处来地冲他嚷道:“不是告诉你没你的事吗,问什么问?” 吴天利瞪着眼怒道:“常雨林要把您怎么样?” 吴宝明惊讶地看了儿子一眼,负气地说:“把我怎么样?他敢?一群叫花子!” 吴天利急道:“到底因为什么,您倒是跟我说说呀!” 吴宝明瞟了他一眼,口气稍微缓和了一些说:“跟你说有什么用?别跟着气我 了,让我安安静静呆会儿!” 吴天利生气地说:“您不告诉我我也能知道,您也太窝囊了吧!” 吴宝明扭过头来骂道:“胡说八道什么,你知道个屁!” 吴天利怒声说:“就知道拿我出气,我不陪着您了!”说着从衣架上抄起自己 的外衣就往外走。 吴宝明在后面叫他:“干嘛去?” “喝酒去!” 吴宝明叫道:“你给我回来!这么晚出去,准没好事儿!” 吴天利走到车边回头说:“您受了委屈,只能跟家生闷气,我可没这涵养!” 说罢钻进车门,嘴角露出一丝恶狠狠的冷笑…… 仇众山想算计自己?吴天利说什么也不相信,他看起来比自己还恨常雨林和汤 显龙那俩王八蛋,难道他一直是在利用我…… 郑牧不愿在公安局和仇众山见面,他倒宁愿让仇众山自己选地方,那样的话他 会把自己当成朋友而不是一个警察,郑牧希望在这种感觉中仇众山能对自己更坦诚 一些,能够说得再多一些。不过仇众山把他领到了一个娱乐场所的包间里,这倒出 乎郑牧的意料。 “怎么把我约到这儿来了?”郑牧惊讶地坐下问。 仇众山早已叫好了饮料,挥手让服务小姐出去,才笑着说:“赵肖丽走以前曾 经约我到这儿谈过一次,她说这种地方只要关上音响,就是最清静的地方。” 郑牧笑道:“这种说法倒是挺新鲜,今天可以多耽误你一点时间吗?我知道你 很忙。” 仇众山说:“我已经安排好了,我知道你今天的问题,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回答 完的。” 郑牧感激地点点头,笑着说:“那就从赵肖丽开始吧,我觉得你和她这种相处 方式,太让人别扭了。” 仇众山轻叹一声,对郑牧真诚地说:“谢谢你知道我就是邱男以后,还能像朋 友似地跟我谈话。是的,我们的关系是太让人别扭了,没人能想像出我心里有多矛 盾。在学校的时候,小丽帮了我那么多,当然,对她来说,如果是因为爱,她是不 会在乎的,爱可以不计代价。可对于我来说就不同了,我摆脱不了一种困扰,就是 我和小丽的交往,无论如何是有目的性的因素。因为我将来一定要到银洲来,实现 我给自己设定的目标。” 郑牧并不打断他,平静地听他倾谈。 “最让我难受的,就是刚到银洲就见到了彭鼓,他既是我母亲的仇人,又是我 女友的父亲,还是我的顶头上司。小丽当年给我的帮助,实际上也可以说就是彭鼓 一家给我的帮助,我太矛盾了。” 郑牧插口问:“你一到银洲,就在彭鼓手下工作,从一开始就在设计怎么报仇 吗?” “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我不知道多少次对着我母亲的遗像问她。大恩和深仇 一起聚集在我身上,我能怎么办?我不知道多少次在想,我就先报恩吧,等我报完 了他们的恩,再来报我的仇。可你想想,这能做到吗?” “这是不可能的。” “是啊,我从古籍里找,从名著里找,没有一个哪怕是编出来的故事,能让我 稍稍感到一点寄托。最后,我坯是决定先放下我心里的仇恨,先报恩,再报仇…… 尽管这样想了,我仍然处在极大的矛盾痛苦之中。我工作上勤勤恳恳,加倍努力, 对小丽和彭鼓一家无比尊重,可是,我发现他们在干另一种坏事,他们绑在一起坑 害国家,合起伙来侵吞国家的资财,这种事情我要是也能容忍,那就从根本上动摇 了我做人的原则。对于这些事情,不管是于情还是于理,我都不能袖手旁观。” 郑牧看着仇众山点着头肯定地说:“这一点你已经做到了,不然的话,我们也 不会得到那么多帮助。” 仇众山摇着头苦笑着说:“对你们来说这无疑是件好事,可对我来说意义就不 同了,我不知道我自己该算是个什么东西。我再次体会到奶奶给我起了邱男这个名 字的深刻含义,我真的是太难了……” 郑牧理解地望着仇众山说:“其实你完全没必要折磨自己,早些把这些事情的 盖子揭开,你也许马上就能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 仇众山也望着他:“你说的只是理论上的假设,在我身上根本行不通。我不知 道你能不能想像,我没有朋友。” 郑牧惊讶地看着仇众山:“这不大可能吧。” 仇众山进一步解释说:“我是说,我没有一个能无话不谈的朋友。” 郑牧想了想:“这我能想象。” “我心里想的是什么,没有人可以说,当然,也不能跟别人说。我就只能回到 我的小屋里以后,跟我母亲的照片说。我就在这几个人身边工作,经常和他们在一 起,要是我想亲手杀掉他们之中的谁,对我来说易如反掌。可是我不能那么做,那 不是我母亲所希望的。再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我至今还不知道谁是我生命意义 上的父亲。我想知道,我想等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再决定怎么去做。直到他们那次 吵翻了,我才知道,我要是再不有所行动,给我母亲报仇就会成为一句空话,我会 一辈子瞧不起我自己……” 郑牧看着仇众山的眼睛问:“我想知道,谁替你做完了你想做的事?” 仇众山想了想,什么话也没说。 “能告诉我吗?” “我说过,我会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的,但必须等到我和彭鼓、小丽之间的 事情有了了结之后。能给我这个机会吗?” 郑牧轻轻地摇了摇头:“不能。我是执法者,执法应如山。” 仇众山看着他缓缓说:“这我理解。但如果你不答应,我也不会再帮你什么了。 就是这样。” 郑牧研究地看着仇众山,他看起来态度很坚决,郑牧提醒他说:“对于这一点 产生的后果,也是要负责任的。” 仇众山轻描淡写地说:“我说过对于我的目标来说,什么都是无所谓的,我不 在乎。” “难道这也是你母亲所希望的吗?你的话自相矛盾啊?” 仇众山若有所思地一笑说:“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我在等待着一场最后的拼 杀。” “跟谁?” 仇众山意味深长地说:“谁直接或间接地帮助过我完成我的目标,谁就会最后 对我下手。” 郑牧一惊,忙问:“你的意思是说,你有危险?” 仇众山淡然一笑,说:“当他们把我看成和彭鼓常雨林汤显龙是一类人的时候, 这种危险不是自然就来了吗。” 郑牧急切地看着仇众山说:“我想我知道你说的是谁。看来,我最好给你安排 个地方,这个案子到最后的时候,不能没有你。” 仇众山洒脱地看着郑牧说:“你放心吧,我什么都不怕,人要是连死都不怕了, 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郑牧严肃地看着仇众山,批评道:“你必须放弃这种消极的想法,生命的意义 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要试图用这种话来说服我,你知道,没有用的。今天就谈到这儿吧,我得 去工地了。”说着他毅然站了起来。 郑牧也站起来急道:“如果你把我当朋、友,就应该想一想我的话。” 仇众山说:“好吧,我会考虑的。不过我现在考虑的,是被他们糟蹋过的环路 工程。”他走到门口,回身真诚地看着郑牧说:“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的心情, 我对这工程,就像对自己的母亲一样—一我母亲过去被人糟蹋过,我无能为力,留 给我的只有仇恨;现在这工程也被人糟蹋过,我却有能力改变它,保护它,让它活 下去,它能给人们带来的,是希望。” 说完,仇众山平静地看了郑收一眼,默默地走了。郑牧却深深地陷人了仇众山 那番话营造的氛围里。他很想帮助这个年轻有为的实干家,但是,他现在却感到有 些无能为力。他很怕仇众山会干出什么傻事来,他想惟有赶快破了常雨林汤显龙这 两个案子,找到那个凶手,他才有可能真的帮仇众山一把。 郑牧把嫌疑犯的重点放在吴宝明的儿子吴天利的身上。两天紧张全面的调查之 后,他对自己的判断已经有了把握。这天下午,公安局重案组传讯了吴天利。王小 刚、鲁梅坐在办公室里,吴天利大模大样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王小刚冷眼看着他说:“吴经理,我们又见面了。” 吴天利膘了他一眼,问:“把我找来有什么事吗?” 王小刚站了起来,扬着手里的一沓纸张,正视着吴天利说:“我们收到了从市 纪委调查组转来的一份材料,上面有些问题牵涉到你。” 吴天利看着王小刚手里的材料,皱着眉看着王小刚,一副调侃语气地问:“是 吗,我挺重要哇,现在就开始谈吗?” “这不是已经开始了吗?” 吴天利傲慢地说:“我只跟你们头儿谈。” 鲁梅不屑地看着吴天利说:“吴天利,你没有权力选择跟你谈话的对象。” “那就对不起了。”吴天利说罢起身便往外走。可是一抬头,他便被门口一双 锐利的眼睛震住了,只见郑牧站在门口看着他,严肃地说:“你最好还坐下。” 吴天利一楞,看着郑牧有些心虚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说:“这还差不多,谈 哪?”说着乖乖地在王小刚对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了。 郑牧走进来,把王小刚面前的一份材料拿在手中,目光严厉地看着吴天利问: “有材料证明,你在宏明公司这段时间里,分五次一共挪用了一百三十万巨额的工 程专项款,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吴天利皱起了眉头,他疑惑地问:“那么多?我看看行吗?” “可以。”郑牧把材料拿到吴天利面前让他看。吴天利只是在纸面上扫了一眼 就立刻不屑一顾地嚷:“凭这几张纸就想把我怎么样,太简单了吧。” 郑牧冷笑道:“你的问题当然不那么简单。” 吴天利仍然很狂妄地说:“钱的事情容易,我兜里还不止这么点钱,想要,我 退出来就是了,还有什么?” 郑牧盯着吴天利问:“8 月15日那天,你从家里出来以后去了蓝星酒吧,并在 那儿酗酒闹事……” 吴天利抬眼看了看郑牧,大大咧咧地道:“喝了酒了呗,那酒吧是我的,赔也 赔我自己,怎么了?” 鲁梅拿起一份表格,表情严肃地看着吴天利说:“我们查了你手机的电脑通话 记录,你在那段时间里,给一个号码打过四次电话,能说清楚这件事吗?” 吴天利的脸一下变了颜色,他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来怒视着鲁梅嚷:“你敢窃听 我电话?你违法!” 郑牧把吴天利一把按坐下,冷着脸说:“那只是对无罪的人而言,对你不是。 能回答吗?” 吴天利不得已坐下了,脸也气得通红,,他摇头晃脑地要起赖来:“我乐意给 谁打电话就给谁打电话,回答不着。告诉你,你们没事撑的怀疑我,我不能让你白 怀疑了。” 郑牧冷笑一声问:“那你想怎么样,我倒要领教领教。” 吴天利叫嚣着说:“一句话,我会让你知道知道,我吴某人是谁。” 郑牧脸上的冷笑更深了,他盯着吴天利的眼睛说:“吴天利,你以为现在是什 么时代?刑不上大夫?你以为你是谁?高衙内?我也告诉你,不管你有多深的根子, 不管你有多嚣张的气焰,也不管你把牛皮吹多大,只要你犯在我手里,我就一定让 你彻底明白明白!” 吴天利色厉内荏地说:“行啊,有点骨气。我看你是闲的没事想给我当把司机, 不过你怎么把我接进来的,还得怎么把我送出去。敢打个赌吗?” 郑牧沉声说:“你输定了。” 吴天利点着头发狠地说:“行,看你的了。找到证据以后传我吧!”说罢怒冲 冲走出门去。王小刚和鲁梅也跟着起身问郑牧:“照原计划执行?” 郑牧说:“对,跟上他,他不去找他舅舅,就得去找他爸爸。” 吴天利被郑牧气狠了,一路疯了似的把车开到吴宝明藏身的风景区。他一点也 没发现自己被跟踪了。亲眼看见吴宝明急匆匆钻进吴天利的车里以后,郑牧对王小 刚和鲁梅说:“我跟上去。你们俩现在可以去会会彭鼓了。” 鲁梅和王小刚去找彭鼓的时候,彭鼓正双眼微闭,靠在床头养神。赵梦鸽突然 冲了进来。彭鼓被她吓了一跳,责怪地问:“干嘛呀你?一惊一诈的?” 赵梦鸽惊慌地说:“刚才我看见吴天利了!” 彭鼓愣了一下说:“吴天利?不会吧?这儿没人知道哇?” “他舅舅是李明通,他还能不知道这儿?” 彭鼓无所谓地说:“知道就知道呗,不就是儿子看看老子吗?” 赵梦鸽又急又气地说:“就你不动脑子!他能找到这儿,别人就能找到这儿, 到时候人家悄悄走了,就把你剩在这儿像只死鸟儿似的!” 彭鼓一下坐了起来。心神不宁地嘱咐赵梦鸽:“要不,你去他房里看看。” 赵梦鸽什么也没说,转身急匆匆走了出去,过了没几分钟,赵梦鸽从外面冲了 进来J 惊慌失措地嚷道:“你看看,让我说中了吧,吴宝明跑了!” 彭鼓一惊:“跑了?!” 赵梦鸽慌忙收拾东西着急地说:“咱们也快走吧,这儿多一分钟也不能呆了!” 二人刚想要走,却又不得不站住了。只见鲁梅和王小刚正站在他们敞开的门口。 “你们……”彭鼓神情慌乱地看着面前的二人,鲁梅开口说:“我们是为常雨 林、汤显龙谋杀案来找你的。”彭鼓急形于色地连声问道:“你们难道怀疑我杀了 他们?我们仁是患难之交,这辈子到死都是铁哥们儿,我们一块儿吃过苦一块儿受 过罪,我们是嫖着膀子一块儿走到现在的,我怎么会……” 鲁梅嘲讽地看着彭鼓,冷笑一声说:“那么多一块儿?还一块儿干过伤天害理 的事吧!” 彭鼓一下愣住了:“你说什么?谁伤天害理?” 鲁梅盯着他,突然问:“还记得益萍吗?” “孟萍?”彭鼓的脸渐渐变白了。 王小刚看着他冷言说:“千万别跟我们说你不认识这人。” 彭鼓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耷拉下脑袋,声音微颤地说:“……我认识。” “能跟我说说她吗?” 彭鼓一脸绝望地看着王小刚和鲁梅问:“你们……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二人静静地看着彭鼓,不动声色地说:“跟我们谈谈吧,听你说完就知道我们 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彭鼓看了看鲁梅,脸色苍白地说了声:“好吧……”然后他突然回过头看了脸 色同样苍白的赵梦鸽一眼,向鲁梅请求说:“你们先到外面去等我,让我单独跟梦 鸽说几句话,可以吗?” 鲁梅和王小刚对视了一眼,两人什么话也没有说,离开彭鼓的房间到宾馆外面 的警车旁等着去了。可是等了足有十分钟也没见彭鼓下来,鲁梅怕彭鼓和赵梦鸽出 什么意外,自己留在车旁看着,让王小刚上楼去看看情况。一会儿,王小刚从宾馆 里冲出来对鲁梅大声喊:“快走,彭鼓不见了!” 鲁梅惊讶地迎上去问:“不见了?!” 两人急忙冲回楼上彭鼓房间,王小刚一下把门撞开了,彭鼓果然不见了,屋里 只有赵梦鸽一个人,她静静地坐在窗前,背朝着门口,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 “彭鼓呢?”鲁梅冲到她面前厉声问。 赵梦鸽默默地流着泪说:“走了……” “去哪儿了?” 赵梦鸽绝望地摇着头,忍不住痛哭失声地说:“去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也许, 他永远不会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