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总指挥的身体语言是“木乃伊型”(7) 罗纬芝说:“我已经看了有关资料,觉得于增风先生对花冠病毒的描述很珍 贵,既理性又感性。我希望能见见他。”罗纬芝准备开始自己的第一份采访,她 明白要想见到于增风这样的大忙人,没有总指挥的特批,门儿也没有。 不料,袁再春陡然间变了脸,毫无商榷地回复:“你不能见他。” 罗纬芝好生纳闷:“为什么?” 袁再春似乎觉察到自己的强硬和失态,解释道:“他本人在A 区,你在C 区。 如何能见?” 罗纬芝噤了声。这的确是目前不可逾越的障碍。于增风作为直接解剖花冠病 毒死亡病例的医生,肯定背负着高度危险,哪里能够说见就见呢! 看到罗纬芝灰心丧气的样子,袁再春动了恻隐之心,他叫来自己的秘书朱伦, 让他给罗纬芝找出一份资料。这是于增风关于花冠病毒的思考。因为没有正式发 表,尚处在内部传阅阶段。 晚上,罗纬芝在自己居住的207 房间,打开了资料。封闭的白色纸袋里,原 以为是很严谨的资料,不料却很杂乱,一堆草稿,七零八落。罗纬芝刚看了几页, 就忙不迭地收了起来。一种冰冷的气息从纸袋中弥漫而出,森严可怖。这种医疗 文件,还是大白天艳阳高照时分看吧。不然的话,就算是有李元送给她的白色粉 末相助,只怕也睡不着。这些日子,借助李元的1 号,她真是夜夜安眠。 第二天上午,果真是阳春三月难得的好天气,太阳明亮得像铜锣,暖风撩得 人鼻孔痒痒。罗纬芝开始阅看于增风的医学文件。 花冠病毒有长达一周的潜伏期。起病并不很急骤,甚至可以说有一点温文尔 雅。最初对人体的进犯,是轻微与缓和的,像一场风寒引起的感冒。之后逐渐发 病,轻微的头痛和浑身酸痛日趋严重,发热伴随着咳嗽,痰中开始出现血丝。直 到这时,病人的全身状况也不是很不堪,有些人甚至可以坚持上班。正因为这种 欺骗性,才使它后续的杀伤力变得极为凶残。持续不断的头痛和酸痛,加之越来 越频烈的咳嗽,终于在某一个时段,引发不可抑制的腹泻。刚开始泻的是粪便, 然后就是灰红颜色的液体,之后水中出现米粒样的碎片。病人常常在出现腹泻后 的几十个小时内死亡,因为那些排泄物,并不是普通的食物残渣,而是被病毒分 解的肠管。那些米粒样的东西,就是脱落的肠黏膜。想象一下,一个人肝肠寸断 是什么景象!对于花冠病毒感染来说,这不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血腥现实。 于增风附有多例病理解剖报告。 其中最早的一份。 尸体已经溃烂。我要求自己像炮火下的白求恩一样冷静。病人冰冷潮湿的身 体以前是属于他的,现在是属于我的。我先打开病人胸腔,看到的是一个盛满了 灰烬的桶。肺和气管的结构和纹理完全被破坏,像被火焰喷射器焚烧过。只不过 火焰的废墟是灰色的,而花冠病毒留下的是恐怖的红色。我用解剖剪,打开了病 人的腹肌。一股黑色的污浊喷泉飙射而出,溅湿了我的特别防护围裙。因为看到 了肺脏的破坏,我已经作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病人腹内的状况还是让我极为 震惊。这一次,我看到的不仅仅是废墟,简直就不能说这是人的躯体。它完全糜 烂成粥,可以把它想象成已经死了亿万年的史前遗骸,腐臭冰冷……我的手指和 锐利刀剪,在溃烂的脏器中艰难行进。肝脏失去了平素无与伦比的光滑边缘,如 同浮肿的救生圈漂浮在腹腔之内。心脏破裂溢出的血一片汪洋,胆和胰脏脓肿叠 加,犹如暴雨中被遗弃的糟烂蜂巢。肠道被病毒所荼毒,显出邪恶的青蓝色,还 有被病毒吞噬而成的大大小小的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