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蒋万斋当然不会想到深更半夜在荒郊野外碰到段四,更不知道段四竟然成了革 命军。想起来了,你是段四段爷?蒋万斋说。 段四说,事隔十几年,想不到老兄还是儒风依旧啊,十年前小弟摊上了件案子, 得罪了上司,于是就污了我盗掘皇陵的罪过,这罪可大呀!要送到京城菜市口砍头 的,我只说再也见不到蒋老兄了,没想到因祸得福,半路上被革命军的人劫了,现 在兄弟跟吴佩孚吴大帅干,我们从张家口过来,要赶涞水去,军务繁紧,所以没登 门拜望,没想到在这个地方见到老兄,刚才让老兄受惊了,因为黑灯瞎火没有看清, 还望老兄多多原谅,日后定要专程登门谢罪。 蒋大老爷宽然一笑说,段老爷过谦了。 段四命令士兵从地上捡起蒋万斋的那条油光水滑的辫子,在手上掂了掂,然后 递给蒋大老爷,多少带点揶揄的口气说,辫子是好辫子,不过现在不时兴了,大地 方的人都剪了它扔进水沟子里了,不过还是送给蒋兄收好了,以后留个念儿,我们 还要赶路,兄弟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一声唿哨,就听噗噗噗的几声,五六根火把同时打灭了,马灯也熄了,立时天 地间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看不见的黑暗中杂沓而去,渐 而远了。 大老爷蒋万斋手里攥着那根割掉的沉甸甸的大辫子,站在地上一动不动,半天 回不过神来,像做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梦。 还是白老三反应得快,他伸着手哆哆嗦嗦地掀开车帘子,对二位太太说,没事 咧,甭害怕,他们走咧。 从始至终没有闹清是怎么回事的大太太和二太太在听到白老三的话之后,同时 嘤的叫了一声,晕过去了。 大老爷仍然不明白革命军为什么把他们的辫子割了,这辫子又碍着谁了呢?其 实大老爷什么都不用想,二年后,民国八年的新文化运动把所有人的大辫子烂裹脚 扫荡得一干二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