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老五林却不一样,心里是真真实实地高兴,在走回长工房之后,他跟官杆儿说, 要是天天过年就好了,天天可以挣三块大洋,天天吃肉馅饺子。说完哈哈地傻笑。 官杆儿说,你做他妈梦吧,天天吃饺子,天天挣三块大洋,老骚巴的钱是那么 好挣的?就这早心疼得掉叠肚了,还想天天过年?吃了饺子去放牲口吧。 放牲口的事是每天必须要干的,官杆儿心里很不忿,但没有办法,他不像老五 林那样,会把这三块大洋以及对保和堂的感激之情一齐藏到一个连他自己都难以找 到的地方。官杆儿很想拿这三块大洋去勾八的赌场上碰运气,过年的时候勾八的赌 场最热闹,连红连腰都去那里揽生意。 想到红连腰,官杆儿自然会想到那只大芦花公鸡,红连腰曾答应他下次不拿钱 可以给他看东西,但是他后来再去的时候红连腰翻脸不认人了,这个老破鞋!官杆 儿虽然把这件事淡忘了,但现在想起来依然愤恨难消,又想到大年初一还要去放牲 口,什么心情和乐趣也没有了。 对于官杆儿的诅咒,大老爷没有任何察觉,只是在吃饺子的时候打了两个喷嚏, 而在大太太看来,这无疑是夜里睡觉时没有盖好被子着了寒气的结果,并且已经考 虑是否应该给大老爷换一件厚一点的皮腰子。 过年,二太太要跟大太太大老爷一起吃饭。大太太问二太太,妹子给二兄弟上 过祭了没有? 二太太说,上过了,缺不了他的。 大太太说,其实也没什么,都进祠堂了,跟老祖宗们一起也祭过了。 二太太不想再提二老爷的事,就把话题岔开了。今儿早清是勾家大院先放的炮 仗吗?她问大太太。 大太太说,反正不是保和堂放的第一声炮仗,也是犯疯症病,半夜三更的。 大老爷已经坐在了正位子上,菜也热腾腾地端上了桌子,就等着筛酒了。听了 大太太说早清放鞭炮的事,把大老爷不高兴的情绪又引起来了,板了面孔说,这个 瓜干儿跟那几个油头滑脸的小子整日价无事可做,放炮仗也让人家抢先,一群蠢材! 无可大用。 二太太说,也怪不得他们,谁知道勾家抢那么早?往年不都是保和堂在前头, 可话又说回来,他勾家抢了先又怎么着?还真的把保和堂盖了?二太太这么说,大 老爷和大太太又高兴起来了,保和堂当然不是勾家能随便比下去的。 绢子已经把酒筛好端上来了,给大老爷大太太和二太太都斟了一盅。大家都围 坐好了,大老爷端了酒盅儿说,过年了,大家都好好喝两盅。 但是,在大太太和二太太都端起酒盅儿的时候,大老爷又打了个喷嚏,这样一 来问题显得有些严重了。 大太太和二太太心里都有了一丝忧虑,但大老爷却很乐观,他几乎坚定不疑地 认为是勾八在背后大放厥词,并且在心里给予了充分的嘲笑,常言说得好,一咒十 年旺,现在保和堂可不是一脉单传了,龙凤胎!这可是祖宗八代行善积德修来的。 想到二太太的龙凤胎,大老爷立刻又想到了纳二太太为二房的事,倒把别的不快抛 到脑后去了。 吃了饺子,大家坐在一起喝茶。绫子端茶送水的当儿,大太太显出非常亲昵的 样儿把她的手攥住了,跟二太太说,谁说保和堂的饭不养人?你看看这才几天,这 小丫头片子就发变得这么稀罕人,刚来的时候瘦得跟个大眼灯似的。 二太太就笑,说,可不是,这姐儿仨都发变好看了。 绫子给大太太攥住手腕的时候吓了一跳,想起跟大老爷调情的事,免不了有些 做贼心虚,怕大太太整她,越想越提心吊胆,而这会儿大老爷已经吃得酒足饭饱的 出去逛街了。绫子想,要是大太太已经知道了,这会儿发难,就糟了!二太太当然 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出面护着她,现在绫子听大太太这么说,稍稍放了些心。 这时候大太太像变戏法儿似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摆弄出一条红绫子,放在绫子 的手里说,你叫绫子,就把这条红绫子给你扎头发吧,这是小贵子年前从天津带回 来的,刚才拜年的时候我跟二太太都赏了你压岁钱,大老爷赏的你还更多些,只要 长眼睛的人都看着呢,我也不怕别的丫头说我偏心,以后你得好好儿伺候二太太, 哄好二少爷和二小姐,还有大小姐亭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