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在二太太正式成为大老爷的二房姨太太的前一天,她告诉大小姐亭儿和仆妇丫 头们,谁也不许打扰她。二太太一个人到小祠堂去给二老爷的牌位上了一炷香,摆 了供品,一个人坐在蒲团上哭了一回。 二太太告诉二老爷说,她是一个女人,女人活着不容易!二老爷或许不该在意 她改嫁给大伯子。 从小祠堂回到银杏谷,二太太从小神龛里拿出了那个梳妆匣子,她用一块蓝包 袱皮包了放在一只柳条篮子里,她认为到了明天她就不是以前的二太太了,有些事 情她必须处理妥善。 二太太要挎着篮子出门,大小姐亭儿站在院子当中,看到田嫂问二太太是不是 要她跟着一起去,二太太说不用,她一会儿就回来,也不说是去干什么。亭儿觉得 二太太有点古怪,就悄悄地跟在后面。 二太太出门的时候跟看门的牛旺说是去大西河洗衣裳,但牛旺知道这八成是一 句假话,在春天还没有真正到来之前,大西河里全是冰凌碴子,手伸到水里冰得骨 头痛,更何况保和堂的人从不去大西河洗衣裳,即便是去洗也用不着二太太亲自去。 牛旺认为二太太肯定有别的事,但不好问。 二太太走后,牛旺就把大小姐亭儿拦住了,他跟亭儿说,二太太去大西河了, 大小姐跟着去看看,别滑到河里去就了不得了。 亭儿说,我知道。也不跟牛旺多说,只管跟在二太太的后面去了。 牛旺觉得眼皮直跳,怕真的闹出什么事来,赶紧去告诉高鹞子。 高鹞子说,你只管看着门,别大惊小怪地嚷嚷,晴天大白日的出什么事!但是 高鹞子心里可不像他说得这么轻松,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去了大西河。 高鹞子和大小姐亭儿前后脚赶到镇西口的时候,二太太正站在大西河的石桥上, 两眼痴痴地看着远处的河水发呆,这神态把高鹞子和亭儿都吓了一跳,两个人同时 口里喊着往二太太跟前跑,他们一致怀疑二太太有跳河的动机。 事实上是二太太刚好把那个梳妆匣连同那块蓝包袱皮丢进了大西河,清冽的河 水瞬间就把这个潘多拉盒子一般神秘的匣子吞没了,后来二太太只看见不远处有团 飘忽不定的蓝色慢慢消失了。再往远处去,平坦的河面上被厚厚的冰封着,看上去 像镜子一样光滑,河水从冰面下流过,二太太不知道这件神奇之物将再次漂落何方。 大小姐亭儿抱住二太太就哭,问,妈妈,你咋的了? 二太太说,我没咋的,想洗两件衣裳,出来散散心,可河水这么冷,没法儿洗, 回去吧。 二太太的柳条篮子里的确有两件看上去并不怎么肮脏的衣裳,于是亭儿信了二 太太的话。 高鹞子却有些尴尬,他自然是联想到大老爷要娶二太太这件事,才怀疑她有轻 生的念头。在二太太问高鹞子到大西河石桥上来干什么的时候,高鹞子说,我是路 过,看到二太太和大小姐站在这儿,就过来看看。 二太太和亭儿都知道高鹞子说的是假话,但都不捅破,三个人一起回保和堂去。 自从保和堂的喜帖子撒出去之后,所有知道二太太要改嫁大伯子的人都把这件 事作为闲来谈话的首选内容,所有人都知道保和堂的大老爷是个饱读诗书的先生, 而二太太是个仙女般美丽的女人,并且心地善良,大老爷和二太太的结合是天地奇 缘,众望所归。 所有接到喜帖子的人都可以把最紧要的工作推置一旁,怀着荣幸的心情来保和 堂参加这一空前盛事,就连与保和堂明争暗斗的勾八也着人送了喜礼。许多人亲眼 目睹了大老爷蒋万斋手牵两条红绸同时跟两个偏房拜堂成亲的奇妙场面,可谓千载 难逢。 勾八在询问过裂瓜嘴和勾七到保和堂喝喜酒的场面之后,说,人说兔子不吃窝 边草,可蒋万斋这个老骚巴,是蛤蟆老鼠一齐嚼,连兄弟媳妇都弄!过不了几天, 就他妈的剩一副骨头架子了,不信你们看着吧。 裂瓜嘴裂开嘴傻笑,随声附和说,这个老骚巴,连兄弟媳妇都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