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二太太说,人家在你这儿喝喜酒,难道还说保和堂的不是吗?我可是担心以后 不好出门。 二太太这话的确是从心里说出来的,脸上随之生出些忧郁。她知道走到今天这 一步是命中注定了的,现在有了一双活泼泼的儿女,作为女人,她也许应该感激大 老爷才对。 贤妹不必多虑,大老爷安慰二太太,只要保和堂和睦团结,何必理会一些俗人 之见。 二太太说,话可不是这么说,常言说得好,人言可畏,你念书人咋的比我这妇 人还不懂?自古说唾沫星子淹死人,可不是瞎说的。 大老爷突然表现出超乎寻常的自信,他说,有些规矩自古以来都是制约俗人百 姓的,对财主绅士却也未必,你尽管放宽心,四邻街坊,亲朋好友,哪一个会说我 蒋万斋的不是?古有《西厢》不也成了美谈?至于称谓,那都是虚的,就当是从未 相识过也就是了,你我之事其实正合美意,贤妹不必杞人忧天。 二太太还是悠悠地叹了口气,把身子依在大老爷身上,想着日后也许真会温暖 幸福些。大老爷用胳膊揽了二太太的腰,彼此两情相悦,正要亲热,猛不防咣的一 声,门被撞开,绫子端了一铜盆洗脚水进来,大老爷和二太太同时被吓了一跳,才 想起来刚才忘记了插门闩。 绫子的上嘴唇上还贴着一块黑色的膏药,正如官杆儿所想,看起来像一撮小胡 子。大老爷正要发作,但忽然把话憋住了,他蓦地明白了绫子的心思。 二太太并不明白其中细节,给绫子闹得尴尬,便板了脸大声呵斥她,你折腾死 呢吗?十六七岁的大丫头,要是平常人家都嫁人生孩子了,也不懂事,咋连个门也 不叫?直不楞登地就闯进来了!二太太从未用这种口气训斥过人。 绫子很委屈,说,我给大老爷和太太端洗脚水。绫子非常明显地把二太太那个 二字去掉了。 二太太就把口气缓了,问,那边谁伺候?二太太说的当然是丝红,她心里始终 觉得不塌实,怕给人说出难听的话来。 绫子说,我两个姐姐还有黄嫂,田嫂也刚过去,大太太也在那边。 二太太想了想,对绫子说,你去西套间那边请大太太和三姨太过来。这个决定 把大老爷弄得一头雾水,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绫子愣了一下,说,好。转身出去了。 其实两处新房就隔着一个堂屋,哪一边说话声儿大了对面都能听见。这样设置 两间新房的权宜之计出自二太太,因为是同一天娶两房,新人出入当然应该是一个 屋门,这样安排让外边人看起来整个北屋就是新房,至于日后,丝红会搬到后面的 梨花苑去住,既然大太太坚持,而大老爷和二太太也同意让丝红一夜之间从使唤丫 头变成三姨太,当然就得给她合适的待遇。 二太太对大老爷说,女人这样的日子能有几次?我又不是个黄花闺女,她却是 没出阁儿的,既是娶人家,新婚大喜的日子咋能让人家守空房?天下也没这个理儿, 虽说我大,可做女人都是一样儿的,干脆我们在一块儿说话到天亮算了,日后你爱 在谁屋里睡都由得你。 大老爷听二太太这么说,心里的欢爱之情倒给弄得淡了,也说不出理由来反驳 二太太,只说,我可陪不起你们扯闲话,我困了,得睡觉。 二太太说,你尽可睡你的,我们说话小声儿就是了,妨碍不着你。 大老爷因为不能跟二太太亲热,心里不大情愿,觉得纳丝红做三房很可能是一 件多余的事,他对丝红说不上反感,但也没有喜爱之情,相比之下,远远不如绫子 惹人稀罕。纳丝红做妾纯粹是大太太的主意,大老爷知道大太太坚持这么做的目的 是为了阻止他娶二太太,现在的结果是二太太没阻住,丝红也陪上了,这是一种让 大太太十分无奈的结局。大老爷之所以同意纳丝红为妾实际上只有一条理由,那就 是正如大太太所言,丝红丰乳肥臀的样儿,是旺夫之相,说不准也能生出双胞胎来, 而繁衍子嗣是保和堂永恒不变的首要目的,于是大老爷同意了大太太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