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亭儿听得懵懵懂懂,但知道从今天起再也不可能跟二太太睡在一起了,而这一 切都是因为大老爷,亭儿重新感到了被冷落遗弃的滋味,再次想起了怡春院门前老 鸨用鸡毛掸子追着她抽打的情景。于是亭儿不哭了,她知道二太太之所以嫁给大老 爷必定是没有办法的事,亭儿早就看出来大老爷在保和堂说一不二,大老爷要想干 什么就一定能干什么,没有人阻止得了,包括大太太。 亭儿忽然觉得害怕,但她跟二太太说,我知道,妈。 这时候郭财媳妇就听见了,赶忙从东厢房过来,见了二太太,知道是放心不下 孩子,赶忙解说,我刚喂过大小姐和二少爷,吃得饱饱的,你放心二太太,夜里有 田嫂和我轮着照看二少爷和二小姐,大小姐也有绫子伺候,没事。她的怀里抱着郭 雀儿,瞪着一双铃铛眼儿看二太太,也不哭闹。 二太太说,我放心,郭嫂,只是一天没见着,就想看看。但是二太太还是刻意 地问了二少爷吃奶的情况。 郭财媳妇说,秀儿和黑丫头一整天儿都呆在这儿,轮着喂,吃不过来的奶。 二太太又问内宅里候客的事儿,郭财媳妇就掰着手指头细说一番,表示在大太 太的布置安排下,没有任何纰漏,于是二太太就放心了。 二太太安顿好亭儿和孩子又回到北屋的新房时,丝红还在酣睡,对二太太出去 丝毫没有察觉。倒是大老爷在翻身之后,口里含混不清地说了一串梦话,却是无法 听得明白。 二太太已毫无睡意,挨着丝红的枕头坐在了炕沿上。这一天跟走马灯似的,好 多人的面孔纷纷涌入脑海,最后竟然想起了苗树梁的响马来,然后就想起了麻衣相。 那是一个奇人,很可能是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二老爷和高鹞子捆起来的,这个面容 清秀的年轻人却有如此本领?更可笑的是居然认了自己做姐!二太太显然是想多了。 不知不觉间,屋外声声雄鸡高啼,贴着大红喜字儿和窗花儿的窗纸渐渐白亮起 来,二太太的再婚之夜在疲劳和困顿中逝去。 丝红醒了,见到二太太已经在镜前梳洗打扮,赶快掀开被子跳下炕来,跟二太 太说,我给你打水去,二太太。竟然忘了自己的身份。 二太太说,你看看你,还以为是使唤丫头呢,以后得注意自个儿的言语举止, 免得丫头和佣人们瞧不起你! 二太太说的是肺腑之言,这让丝红非常感动,觉得二太太的确是个好人。 接下来新郎官大老爷醒了,丝红和二太太亲自伺候大老爷更衣,倒没去喊使唤 丫头们来,只是洗漱的时候才让绫子端了一盆热水进来。要是在大老爷没有割辫子 那会儿,肯定得给大老爷梳辫子,但现在大老爷连二刀毛也剃掉了,这倒让二太太 省了许多事。 大老爷准备和二太太做情爱之事是在五天以后,那时丝红已经搬到后面的梨花 苑去了,大太太专门给她挑了一个仆妇伺候,还把使唤丫头绢子给了她,于是丝红 就像模像样儿地成了保和堂的三姨太了。 在新婚大喜之日过后,大老爷就回到菊花坞一直跟大太太住在一起,凡是有偏 房的男人都不能太冷落大太太,这一点大老爷非常清楚。大太太却必须会关照大老 爷跟小老婆的关系,这一点大太太也清楚,所以再三强调大老爷不可冷落了二太太 和丝红。 大老爷就决定先跟二太太名副其实地做几夜夫妻,并且不厌其烦地想象过许多 二人相亲相爱的细节,他对二太太始终有一种强烈的欲望。 但是,让大老爷难以接受的是,这也是一个非常不如意的夜晚,这是大老爷自 跟女人相处以来从来没有过的。一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老高,按玉斗人习惯说的 是太阳照到屁股沟儿的时候,大老爷蒋万斋都一直沉浸在失意的懊丧中。 二太太已经完全失去了以往的激情,整整一个晚上都全神贯注地听着她一双儿 女的动静,只要有一点声响,二太太都会表露出心神不安。其实有绫子郭财媳妇和 田嫂照应,完全用不着她操心,而黑丫头和秀儿也轮着到保和堂过夜,二太太大可 不必为孩子分神,但不知道为什么二太太就是不能敞开情怀跟大老爷相处。在大老 爷酝酿足了情感,即将火山一般爆发的时候,二太太忽然说孩子拉尿了。事实上, 是大老爷慌手慌脚地把炕桌撞了一下,上面的一杯凉茶在晃动中泼洒出来,然后顺 着桌面无声无息地流下来,淌在了二太太的裤裆里,二太太当时是盘腿坐在炕桌边 上的,而大老爷已经开始脱衣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