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但是穆先生阻止了大老爷,他说,不必,肚子又不饿,早起喝了小米粥的,镇 东头李家的媳妇月经不调,我得去看看,人还在药铺里等着呢,留着满月的时候吃 红鸡蛋吧。 大老爷对穆先生的最后一句话感动至极,说,穆先生此言有理,此言有理。 送走穆先生,大老爷爱怜无限地让大太太坐好,然后激动地说,我去告诉老太 爷。 大太太激动地说,我怀上了!天哪,我怀上了!两行清泪潸然而下,这个做梦 都盼望自己能怀上孩子的女人,在突然确定自己身怀六甲时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大老爷吩咐丝红扶大太太去休息,自己则去梨花苑告诉老太爷和老太太。 在这个与往年同季节比起来显得十分燥热的夏天,玉斗街头巷尾的热门话题不 是关于天气,当然是保和堂大太太蒋周氏怀孕的事。 保和堂大院终日喜气洋洋,大老爷蒋万斋却突然再次想起娘娘庙上那个看相先 生来,他说什么来着?大老爷几乎把那个半死不活的老头对大太太说的话忘了个一 干二净,他用手掌轻轻地拍了几下额头,这才想起来那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生逢乱世,此子不求也罢。这是一句什么话?大老爷问自己,难道现在兵荒马 乱吗?或者到孩子生下来的时候?这倒是一件无法确定的事。那么另一句是什么意 思?从来都是火克金,哪有金子来克火?大老爷立刻屈指一算,大太太既不是金命 也不是火命,与相克二字根本无关,那么就看小儿的命相是属火还是属金了,这同 样也是一件无法确定的事。 大老爷断定自己是多虑了,一个江湖术士的话又哪里做得了准,他给二太太的 相语不是也毫不着边际吗?这么想着,大老爷的忧虑烟消云散,剩下的全是欣喜了。 没有人注意到对大太太怀孕之事触动很深的是二老爷蒋万秀。这不是挖红心吗! 二老爷在茅房里排完了大便站起来系裤腰带的时候这样说,大家都不怀孩子,等于 你做庄,无论端出什么宝来,我只要在红杠和黑杠上各押一注,谁也赢不了谁,白 来,现在好,我要押大杠和黑杠,你就要开个独门幺出来,两注全输,这不是挖红 心吗! 二老爷说的大杠是指三四,黑杠是二三,这叫三门杈,赢面占四分之一,双倍, 另二门四和二是白来,不输不赢,而庄家的赢面也是只占四分之一,这是一种比较保 守的押法。但是,如果庄家恰恰就端出个幺来,等于通吃,这就叫挖红心。二老爷 信心百倍地说,哼,你端幺,我就给你押独门幺,一赔三。 二老爷破天荒地对给他传信儿的裂瓜嘴说,不,今天黑夜不去押宝,你回去吧。 裂瓜嘴弄不明白二老爷还有主动不去赌场的时候。去吧,从徐水那边过来的, 贩洋布的,是三个耍家子,裂瓜嘴说,八爷要做庄,让你去看宝案子,赢了给你开 一份大彩钱。八爷就是勾八,勾八极少做庄,更不上注,只要做庄,总是让二老爷 看宝案子,但不管赢多少钱,从来给二老爷的彩钱很有限,裂瓜嘴当然是在说瞎话。 不,不去,今天黑夜不去!二老爷说得斩钉截铁。 裂瓜嘴咧着嘴说,你不去干什么? 二老爷说,种瓜,种一窝子裂瓜出来。说完了就笑,笑得很下流。 裂瓜嘴认为二老爷神经出了毛病,咧了咧嘴说,往你老婆的碕里种裂瓜吧!然 后就走了。裂瓜嘴肯定不是一个非常精明的人。 二老爷是个赌棍,赌棍都有孤注一掷的本性,他在赶走裂瓜嘴的同时,已经决 定把所有本钱都押在二太太身上了。但是,二老爷很难成功,他在被窝里的软弱无 能并不像他在赌场上看宝那样得心应手,他的勃勃雄心每次都会在力不从心的状态 下击得粉碎,他实实在在地判断自己不可能在二太太身上弄出孩子来。 二老爷对失望之极的二太太说,我是个王八蛋,我干不了,在蒋家无权无势, 在玉斗声名狼藉,连自己的老婆都干不了,我真该死!该死!该死!二老爷抡着瘦 如干柴棒儿的胳膊,用拳头一下一下地往自己脑袋上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