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二太太就笑了,说,这么喊习惯了,不好改口。二太太不知道要是管大老爷叫 大哥会不会两个人都觉得不自在?在这之前她是从来没有这样喊过的,倒是偶尔管 大太太喊过嫂子的。大太太是个很随意的人。 接下来又说了一些保和堂的其他事,比如北京天津保定的买卖什么的,其实这 些每年三十这天,大老爷二老爷大太太二太太都要聚在老太爷屋里,由账房先生许 老爷子一笔笔公布清楚的,收成好的时候,蒋家就拿出一些来给各个部门的师傅伙 计发个赏钱。大老爷又给二太太提这些事是因为二太太掌管家务了,常提醒她有好 处。 二太太从大老爷那里出来,又不见了秀儿,这些天秀儿老是跑出去,不晓得干 些什么。二太太也懒得理她,便自己去拿仓库的钥匙开了仓库,从里面翻了一包破 棉花出来,又量了些粗布,除了做被子之外,二太太决定给官杆儿做身棉衣裳,因 为秋天已经来了,冬天也就不远了。 二太太亲自提了棉花粗布到长工房,找了黑丫头说,这事交给你了,再去找两 个做针线的娘们,做一床被子,一身棉衣裳,给新来的那个孩子,他叫官杆儿,量 量他的身子,比着做,别剪小了穿不得。 黑丫头说,行了,这么点小事二太太别操心,包在我身上,保准弄得好好的。 二太太从长工房出来,走过角门,看到护院房的院子,就想起牛旺来,她想去 看看,又觉得没个因由,就想到做好的那件白粗布汗衫子。 二太太匆匆忙忙地回到银杏谷,拿了那件汗衫子又到护院房去,她后悔刚才没 有去看看牛旺是不是出去了。 越是离护院房近了,二太太竟然心跳起来,成了做贼的了!二太太自己骂自己。 二太太来到护院房的院子里,看到一排溜的五条汉子脱了上衣,倒栽葱地贴在 西房檐下拿大鼎,每人脑后垂下条辫子,拖在地上,像条猫尾巴。高鹞子手里拿着 一根藤条子,在左手上轻轻点打着,两条腿大八字地叉在那里,粗言秽语地冲那五 个拿大鼎的人发火,他的辫子被革命军割了之后,至今就这么披散着,像个没有苫 好的破草棚子。 你们他娘咧个碕的,越来越没出息,吃起饭来跟猪似的,说起功夫来稀碦一股 烟儿,高鹞子背冲着外面,没看见二太太,只顾在那里满嘴脏话地乱骂,连个沙袋 子都抡不起来,要是来个匪呀盗呀的,你们怎么打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保和 堂的饭这么好吃吗?保和堂的钱这么好挣吗? 二太太没在这五个人当中发现牛旺,就想转身走了,即便是牛旺在,她又怎么 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这件汗衫子给他呢?这时候,那五条汉子就忍不住发笑, 当然不是笑二太太。 高鹞子还是没有察觉二太太来了,见五个人笑,越发恼怒,不禁破口大骂起来, 扯着个碕脸蛋子笑什么?找挨打吗? 二太太不敢再听下去,转身走出护院房的院子,想想高鹞子这个人虽是粗野了 些,可护院房还真得这么一个人,要不怎么镇得住这一杆人,说不好成养虎为患了。 二太太从护院房回来仍然没看见秀儿,并且一个下午也没见,直到傍晚吃饭的 时候秀儿才慌慌地从外面回来。 二太太问秀儿,到哪儿疯跑去了?一个后晌都见不着你人影。 秀儿说,去长工房黑丫头那里耽搁住了,二太太别生我的气。 二太太就笑,也不点破她,任由她去伙房那边用饭去了。二太太早就留意到秀 儿的头上沾着几片草叶子,就知道这丫头是没有呆在屋里的,何况下午二太太还见 过黑丫头的。 二太太是个生性宽厚的女人,并不过分要求下人和丫头们做事,特别是秀儿, 跟了她五年了,从一个小丫头长成大姑娘了,姑娘总是有许多碔嗦事,身为女人的 二太太哪能不懂呢。 秀儿以后几天都不出去,除了到二太太屋里,就一个人扎在东厢房里不出来。 有时候显出精神恍惚,失魂落魄的样儿,面色也有些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