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大老爷说,世道变了,这辫子早晚也得剪了,小贵子说天津有很多人已经把辫 子剪了,女人也不裹脚了,连涞水易州也开了这种风气,咱们这儿闭塞,对天下的 事儿总是知道得很晚,再说什么事也是个习惯,我跟高鹞子白老三给段四割了辫子, 现在玉斗的人不是也认可了?也没翻天。大老爷伸长胳膊从下面攥了二太太白嫩嫩 的小脚,夸赞说,妹子这脚儿真是好!称得上三寸金莲。 二太太就笑,说,还是比三寸长了点,我妈给我裹得早,我嫌痛,就求妈放开 一点,末了儿没成三寸金莲。 大老爷说,这还是比别的女人的脚小,里头没有骨头一样,软软的。 二太太说,比大太太的脚咋样? 大老爷说,差不多。事实上大太太的脚才是真正的三寸金莲,但大老爷不可能 这样说,他深深地喜欢二太太,当然也包括这双比大太太大一点的脚,他想象不出 要是女人不裹脚了会是个什么样子。 其实情况比大老爷想象的还要快,后来在玉斗青石板砌就的古街上,越来越多 地走着大脚片子的年轻女人,在乡间野外四处可见不是和尚的光头男人,逐渐被社 会冷落并且无法改变的小脚女人彻底尝到了被遗弃的滋味,这仅仅是在一年之后的 民国八年的新文化运动之后的事。 在这个寒冷的夜晚,除了大老爷蒋万斋和他的兄弟媳妇二太太睡在一个被窝里 之外,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因为蠢丫头杏花的多事,使得大老爷和二太太的一场欢爱完成得潦潦草草,并 且极端不尽人意。在经过长时间的酝酿之后,他们又重整旗鼓做了第二次,这次很 成功,他们几乎忘了这是一项最好能掩门藏声而进行的活动,不过那时杏花已睡得 跟死猪一样了。 在第二天,二太太打消了不跟杏花说话的念头,我是保和堂的二太太,而她仅 仅是个使唤丫头,跟她呕什么气呢!二太太为昨晚上的事在内心里做了自我批评, 同时原谅了杏花。 按着往年的惯例,保和堂过年时是需要很多东西的,需要多少件新衣裳新被子, 多少头猪多少头羊,多少只鸡和鸭,多少糕点多少白面,这些二太太必须一样样盯 着去置办齐全。 民国七年的春节,保和堂一如既往,虽然遭了灾,但是长工和伙计们如数拿到 了工钱,并且在年三十晚上肉山酒海地吃了饭。 已经过了初三,大老爷将出行天津北京的事准备停当了,并且已经跟勾八商定 了开工修桥的事。 大老爷叮嘱家事,就在菊花坞正房的堂屋里,除了二太太之外,还有高鹞子以 及账房许老爷子和药铺的穆先生,长工房的老佟,糕点铺的王师傅,酱作坊的覃师 傅等,大太太也给丝红搀出来坐在太师椅上,除了二老爷之外,这些大概是保和堂 的核心人物了。每人面前摆了一杯绿茶,淡淡的清香味飘荡在空气中,多少有些诱 人。 大老爷捡最重要的事做了安排,宗旨是在他出行天津北京回来之前,保和堂必 须四平八稳,不要出什么乱子。 大家一一地应了,并向大老爷做了安慰性的保证。 大老爷很满意,吩咐灶上的厨子中午摆一桌席,招待大家喝酒,第二天是破五, 大老爷决定在这天动身。 当然有许多事还要交待二太太,并且是私下里。原来设想最好的时间肯定是晚 上,在一场欢爱之后侃侃而谈,但是这个设想在晚饭之后遇到了麻烦,这麻烦不是 来自蠢丫头杏花,也不是大太太,大老爷需要交待大太太的事情在这之前已经交待 完了。这麻烦来自二老爷。 二老爷在这天吃晚饭的时候突然从勾八的赌场回来了,并且兴高采烈地跟大老 爷他们一起吃了饭,还破天荒地喝了一壶老白干,因为是过正月,所以没人劝他, 二太太也不劝,这样一来,平时并不怎么贪酒的二老爷竟然喝醉了,而且烂醉如泥。 烂醉的二老爷在如泥般瘫倒之前,说了一些莫测高深的话,让大老爷和二太太 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