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大老爷说,你尽管放心,多则一个月,少则半个月,我就回来了。 但是大老爷和大太太心里都明白,个月期程不可能赶得回来,大老爷清楚,到 了二月大太太很可能就分娩,天津又不可不去,这是一件不能两全的事。 大太太说,无论如何要把事情办妥再回来,家中的事不要挂心,要多穿些衣裳, 别弄出头痛脑热来,没人照管你。 大老爷点头,准备耐心地听大太太喋喋不休地说下去,但大太太缄口不说了, 抹了脸上的泪,还是一脸的忧虑。 大老爷不想让大太太难过,就把话题岔到其他事上,说,那个使唤丫头秀儿, 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嫁出去也没回保和堂来过。 大太太说,管她呢,也没有亏待她,是她自己犯了家规,有这么个下场还不是 烧高香的事?要出在别人家准得打死。 大老爷说,人这东西,最难把持的也就这情欲二字。大老爷颇有感触,他想起 自己和二太太的事,只是不明白这算是情还是欲。 看来大太太要比大老爷明白,这叫旁观者清。大太太说,你得去她那儿,有些 事你也该跟她商量商量,一去这么久才回来呢。 大老爷吃了一惊,本来想问她是谁,但看了一脸平静的大太太,大老爷就知道 那实在是多余的,大太太也许什么都不知道。 大老爷当然有做贼心虚的感觉,说,该说的中午吃饭时都说了,大可不必这样 多事。 大太太非常宽厚地笑了笑,说,她也不容易,老二那么不成器,人家能在保和 堂待下来,已经算是保和堂的福气了,那也算得上是个好女人,要是老二像你这样, 还有哪样儿可说呢? 大老爷说,是,是个好女人。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还应该说什么。 大太太说,那你就去吧,老二那儿我让丝红看着,没事。 大老爷猜不透大太太的心思,坐在大太太身边没动。 大太太就说,你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你以前可没有这样过,她现在管保 和堂家务,保和堂的事哪能不跟她好好交待交待,你不在家全靠她呢,我拖着大肚 子什么也干不了。 大老爷还犹豫,他不敢相信大太太已经对他和二太太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要 是那样的话,这盘棋该怎么收场呢?但是大太太非常诚恳地用手推推他,说,去吧, 别太劳累了,早些回来。 大老爷就是这么懵懵懂懂地离开大太太到了银杏谷二太太屋里,这时二太太正 在灯下纳鞋底,大门没有插闩,但杏花的东厢房里已经没有灯亮儿了,这是让大老 爷和二太太放心的事。 二太太说,我知道你会来,纳着鞋底儿等着你呢。 大老爷并不兴奋,几乎是很沮丧地说,她好像知道我们俩的事了。 二太太的平静出乎大老爷的预料,二太太说,纸里咋能包得住火?早晚得知道, 早比晚好。 大老爷很纳罕地说,你们今天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人人说话摸不着头尾,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二太太说,大太太什么都知道。 谁跟她说的?一定是杏花,大老爷很懊丧。 二太太摇摇头说,不是,杏花什么也不知道,是我告诉大太太的,与其让她看 出来,还不如让我告诉她好! 大老爷蒋万斋非常惊讶地看着二太太,忽然内心深处冒出一丝凉气,他几乎不 敢想象二太太这么做是不是诚心要毁了大太太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如果要是这样, 美丽善良的二太太将是一个多么阴毒的女人!毒如蛇蝎! 大老爷有可能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发脾气,他几乎是怒不可遏地揪住了二太太的 领襟,颤了声地责问,你想毁了她肚里的孩子,是不是? 二太太的一张粉白娇嫩的脸刹时被憋得彤红,但她依然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望 着大老爷,丝毫没有畏惧之意。 大老爷于心不忍,又把二太太松开了,但他仍然想知道二太太的心思,问她, 你究竟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