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二老爷其实嗓子不错,颇有唱戏的天分,可惜没生在紫石口,生在了豪门大宅 的保和堂,并且一生痴迷赌博,对唱戏基本上一窍不通,他是瞎哼哼,连戏迷都算 不上。 大太太给二太太搀着在堂屋里坐下了。大太太笑笑说,老二,你这一嗓子要是 串戏班子准行,要不保和堂立个戏班子算了。 二老爷就把剔牙的笤帚杪儿扔了,喝了一口茶,跟大太太说,嫂哉,你二兄弟 这是生在保和堂了,要是早生个百儿八十年的,怎么也弄个师爷当当,我要是出谋 划策,不会比刘伯温差多少。 大太太就笑出声儿来了,说,你要是好好学现在也不晚。 二老爷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现在屁用没有,大哥把四书五经都念得 滚瓜烂熟的,连个秀才都不是,有个屁用?我是生不逢时啊! 大太太就无话可说了,这个不成器的小叔子专会磨嘴皮子,你说一句,他有八 句在那儿等着你,大太太了解二老爷,所以平时极少说他,好在二老爷还多少尊重 她些。 二太太皱了眉头,对二老爷说,你要是喝茶回咱们屋里让杏花给你沏,别在这 儿喝,这是大老爷坐的地方。 大老爷是谁?啊?大老爷是我哥,做兄弟的坐在哥哥这儿喝茶不行吗?二老爷 梗着脖颈儿说,我还是保和堂的二东家不是?呸!做什么事得有个分寸。 大太太觉得这话重了,正想安慰二老爷两句,二太太板了面孔对二老爷说,你 是又喝得糊涂他二大妈了是不?在这儿胡说八道!对大太太说,咱们走,别理他! 安顿好了大太太,二太太出来对二老爷说,你回银杏谷的屋里喝去,别扰了大 太太睡觉。说着就来拉二老爷,但二老爷不听。 这时丝红已经回来了,跟二太太说,街上好热闹,家家门前挂红灯,镇西的戏 台上唱戏呢,咱们去看吧。 二太太想了想,说,要看你自各儿去吧,大太太没人守着不行。最重要的是二 老爷,二太太觉得他有些不对头。 事实证明二老爷非常清醒,他说,去吧,去看吧,好戏!《金沙滩》,紫石口 的戏班子最拿手的戏,我看着家,今天不押宝了。 二太太知道唱戏的事,上午就有人送了帖子来的,也想着去看,但是她不相信 二老爷会像他说的那样好好守家,尽管有护院房的人,但是大太太拖着大肚子,得 有个执事的人才行,何况大老爷不在家。 大太太在东套间屋里说,二妹子你们去吧,去看戏吧,都去,我这儿没事,离 生还早着呢,好不容易唱一回大戏。 二太太就心痒了,跟丝红说,要么去看吧,我去找黄嫂照看着大太太。黄嫂是保 和堂的仆妇,平时做些洗衣缝针线之类的事,管饭,但工钱不多,因为是寡妇无依 无靠,就住在保和堂。 丝红说,我去找黄嫂,二太太回去披件袄什么的,天冷着呢。 二太太跟二老爷说,喝了这壶茶就回咱们屋去,要不跟我们看戏去,真的不去 押宝了?二太太还是有些信不过二老爷。 二老爷说,不去押了,那挣几个钱?赢来输去,到头来还是光爪儿,戏也不看 了,看他们唱不如我唱。 二太太不理二老爷,回到银杏谷去拿了一件大袄,在身上披了,跟丝红一块出 了保和堂大门。 二太太走了一段路觉得不对劲,她想着应该叮嘱一下护院房的人,晚上不能大 意,天气干燥,失了火不是玩的,她刚才好像没发现护院房的人守大门,这是不常 见的事情。 二太太下意识地停了步,扭头看保和堂的大门,却见有一盏红纱灯已经给风吹 灭了,二太太心里咯噔一下,她认为这是不祥之兆,对丝红说,你先去吧,我得回 去一下。 丝红说,算了,二太太不去我也不去了,天太冷,还不如在家睡觉呢。这当然 不是真心话,但是主人不去使唤丫头又怎么能去呢?丝红是个懂规矩的丫头。 就在二太太跟丝红走回来的时候,保和堂的麻烦已经开始了。二太太当然不知 道危险迫在眼前,她跟丝红停下来看了看那盏熄灭的红纱灯,觉得蹊跷,纱灯里面 点的是牛油蜡烛,并且用红绸做的灯罩,一般情况下风是吹不熄的,何况这会儿没 有一丝风。二太太不愿往坏的方面推想,也许是在挂灯笼的时候做得不仔细,里面 的蜡烛歪了,灯苗儿被溶化的牛油浇灭了也未可知。二太太决定让护院房的人重新 将纱灯点上,并且告诉他们应该有人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