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大太太说,他们是手足兄弟,一个娘生的,比我们亲,甭担心,妹子,到时候 我们俩一齐说。 二太太就放心了,问了丝红的伤势。 大太太说,没事,穆先生看了,说养养就好了。 这些二太太都知道,昨天夜里睡觉之前,丝红已经醒过来了,因为没有伤口, 只是头顶上肿了一块,穆先生给她擦了一些疗伤的药油,说摔打了脑袋的事只有养 着,一时没有见效的药可吃。 二太太和大太太一起到东厢房里看了丝红。丝红已经能坐起来了,见了大太太 和二太太就挣扎着要起来,二太太就赶紧把她按住了,叮嘱她好好养着,让黄嫂一 会儿端饭进来喂她吃。 这一桌饭没了大老爷,二老爷也没过来,丝红又躺在炕上,只剩下了大太太和 二太太,外加了一个黄嫂,吃得索然无味,大家的心思都不在吃饭上。二太太吩咐 灶上蒸了鸡蛋膏子,大太太也没吃,大太太让黄嫂端给丝红吃。 吃了早饭回来,二老爷跟杏花已经吃完了饭,主仆二人正围着火盆烤火。二老 爷脸色木然,目光呆痴,一句话也不说,只有杏花在喋喋不休地讲些莫名其妙的事。 二太太想,有这么个人陪着二老爷也好,免得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二太太不能不护着二老爷,因为她是二太太,正像她早晨劝二老爷说的那样, 二老爷要是死了,她怎么办?好歹守着一个男人比没有男人守着要好,总是有个名 分,没有男人的寡妇不好过,常言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要不就得改嫁,那都是说着 容易做起来难的事,更何况是保和堂的女人,二太太比谁都更明白这一点。 二太太到护院房找高鹞子,她要让护院房的人彻底把保和堂大院清查一遍,还 有什么地方存了隐患。 高鹞子告诉二太太,最坏的东西就是内奸,保和堂的内奸就是放牲口的官杆儿, 这个缺爹少娘管教的东西!我已经把他关起来了,先冻他一黑夜再说。 二太太觉得事态严重,就对高鹞子说,赶快把他放了,要是弄出个好歹来话不 好说,知道的说他自作自受,不知道的说保和堂做事缺德,把这孩子带来我问问他。 高鹞子就从腰里拿出钥匙来打开了伙房边上放杂物的房间,把官杆儿从里边拧 着耳朵提了出来。官杆儿已经冻得浑身发抖,满身沾了柴草沫子,夜里当然是钻到 烂草堆子里过的,杂物间放着专门引火的烂草,要不官杆儿真会被冻个半死。 二太太不忍,让官杆儿赶紧把身子烤暖和了,护院房的正屋里笼了一盆火,虽 然不是炭火,但烟气已经没了,冒着红红的火苗子。官杆儿就蹲下身来守着火盆烤 火。 高鹞子说,先烤吧,烤热乎了再收拾你个憋羔子。 二太太说,别吓他。然后倒了一杯热茶给官杆儿。 官杆儿翻着白眼仁多黑眼仁少的眼睛看二太太,却不敢接。 二太太说,快喝了,喝了就不冷了。 官杆儿一边吸着清鼻涕一边咕咕地把一杯子茶水喝下去了,然后非常利索的用 衣袖连鼻涕带嘴巴一抹,继续烤火,他的衣袖上都是明光亮甲的,当然是鼻涕哈拉 结的,用袖子抹鼻涕和擦嘴巴看来是由来已久的事。 二太太问官杆儿,二老爷都跟你说了些什么?你要实话告诉我。 官杆儿说,二老爷让我把大门口那两盏灯笼弄灭一盏。 二太太又问,他没说干吗让你弄灭一盏吗?那灯笼好好的。 官杆儿说,二老爷说要是晚上吃饭的时候护院房的人都喝醉了我就去弄灭一盏 灯笼,到时候他就罚护院房的人,谁让他们不好好看大门呢?二老爷说我要是办成 了这件事就赏我一块大洋,我以为护院房的人不会都喝醉了酒的,可我守在门外, 不一会儿就听到屋里没一点声音了,我进去一看,可不是都醉得跟死狗似的,我把 屋里的灯都吹了,就去把大门口的灯笼弄灭了一盏。 官杆儿没告诉二太太,他是事先搭好梯子在角落里,然后爬上大门楼子对着一 盏红纱灯笼浇了一泡尿,那盏灯笼冒了一股烟就灭了,依着官杆儿的性子很想把两 盏灯笼都浇灭了,但怕二老爷为此倒打一耙,不给他那块大洋,所以没有干,这件 很得意的事如果不是有高鹞子在场,他很可能会一点儿不落地讲给二太太,他想看 着长得好看的二太太听了之后会是个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