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牛旺呢?不在家守着伺候你?二太太问。 秀儿说,出去挑水了,有我婆婆伺候,用不着他,保和堂事多,过两天就让他 回去。 二太太很想再见到牛旺,这感觉有点怪,又说不清是为了什么,其实在保和堂 也时不时能见到他。 二太太叮嘱秀儿一番就准备走了。 秀儿拉住二太太的胳膊不放,冲着灶屋里的婆婆就喊,妈!二太太要走了,你 帮我挡住她! 这是咋着的呢?来这么一会儿也不喝碗水就走?随着一口洪亮的声音,从灶屋 里出来一位爽朗的老太太,冲着二太太就磕头。 二太太知道这是牛旺的妈妈,也是秀儿的婆婆,赶紧把老太太拉住了,口里说, 这可使不得! 老太太也就不硬着头皮往地上跪了,说,二太太你好不容易才走到这穷旮旯里 来,我这腿脚子笨,正烧着火呢,说一千道一万也得吃了鸡蛋荷包再走,要不就是 扇我这张老脸呢。然后就拽住二太太不放手。 二太太见了这个场面,知道硬走也不合适,就答应吃了鸡蛋荷包再走,跟老太 太说,就听你老人家的,吃了再走。 老太太这才眉开眼笑,往屋里让二太太。 这时牛旺挑着水回来了,见了二太太,一慌神,水桶碰在门框上,水泼出来不 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顾在那儿站着,亏了秀儿提醒,牛旺这才赶紧放下水担 子给二太太行礼。 二太太说,免了吧,待秀儿好就行了。 牛旺就傻乎乎地笑,倒不像个平时舞枪弄棒的人。在保和堂大院,牛旺最尊敬 的就是二太太,以前见了二太太挺坦然,娶了秀儿反而不自然了。 二太太和亭儿在秀儿家吃了两碗荷包蛋,耽搁到中午才回保和堂来,还没有进 大门,就听到一个外地口音的人吆喝,修锁配钥匙焊锡镴壶。二太太突然想起那个 梳妆匣子来,便停下来站在那里看。 一个中年人挑着担子走到跟前来。二太太问,师傅是吆喝修锁配钥匙焊锡镴壶 吗? 中年人把肩上的担子放下来,说,太太有啥手艺活儿? 二太太说,倒是有,怕师傅弄不来。 师傅说,太太得把活儿拿来给俺瞅瞅,俺才知道摆弄得了不。 二太太犹豫了一下,说,那师傅就在这阴凉下等着,我叫人回去拿。 二太太可不想让这个陌生人到保和堂的大院里去,于是就让亭儿跑回去拿。趁 着这工夫,二太太打量这个外地来的师傅,见他四肢发达,一副憨笨之态,尤其是 那双握着扁担的大手,就像酸枣根一样,虬结粗糙,二太太想到那把精制的小铜锁, 不相信他能修得上来。 这汉子被二太太瞅得不好意思了,从衣袋里掏了烟荷包出来,用一支小烟锅从 荷包里挖了旱烟叼在嘴上,然后用手拿了火镰嚓嚓地打,没几下裹着火石的火绒燃 起来,冒出一缕淡淡的蓝烟儿。汉子将一小撮燃着的火绒按在小烟锅上,紧吸几口, 两片厚嘴唇在玻璃烟嘴儿上吮得啵啵的响,待烟锅里的烟烧旺了这才狠吸一口,接 着呼的一声,两条烟柱从他的鼻孔里箭一般窜出来。小烟锅里的旱烟烧得火红,汉 子用右手的大拇指非常实在地按下去,却不怕烧痛了,然后又猛吸一口,烟锅被吸 得咝咝响,好一阵儿他才把这口烟吐出来。 二太太满鼻子闻到的是烟锅油子的辛辣味,化学家管烟锅油子称为尼古丁,又 叫烟碱,是一种有毒的东西。二太太对这些还不懂,她其实并不十分讨厌这种烟味, 二老爷活着的时候也抽烟,但很有限,更多的是在赌场里抽。 二太太问汉子,师傅不是本地人吧?口音不像。 汉子把小烟锅在鞋底子上磕得嘎嘎的响,燃尽的烟灰磕净了,这才把烟袋收起 来,跟二太太说,俺老家是山东,那是好地方,出花生大枣和小麦,还有粘高粱。 师傅脸上露出豪迈之情。 二太太不知道山东在哪里,也不知道离玉斗有多远,只是曾听大老爷闲话时提 到过山东这个字眼,知道天下有山东这么个地方,至于花生大枣和粘高粱什么的, 二太太觉得并不稀奇,玉斗也有。